第679章 国法大于家法
然而最终林锦璇还是没能叫苦主亲自看到他们审讯仇人的场面。
孙菊清不建议。
他是大夫，林锦璇虽然也翻阅过医术，稍微通晓一些医理，不至于做个睁眼瞎，但在这方面自然比不上人家正儿八经学医的人，为着苦主们好，自然也就放弃了。
不过林锦璇还是从自个带的人里找了几个记性好会说话的，到时候把现场记下来，等回头苦主们恢复了，就跟他们说说，也好让她们心里痛快痛快。
此外便是，在审讯之前，闽侯爷来了。
闽侯爷是跟着送东西过来的人一起到的，林锦璇此前未曾收到消息，在门口见到自家父亲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才上前行礼：“见过父亲，父亲怎么来了？”
闽侯爷摸了摸下巴，道：“你这几日未归，你母亲担忧你，天天在府里念叨，左右我有空闲，便过来一趟。”
林锦璇闻言，扯出一抹笑来，道：“是女儿不是。”她其实给洛春园那边送过信，简单说明了一些情况，表明自己在这边一切安好。
但做母亲的，孩子不在跟前，说再多好话都是白搭，林锦璇也明白。
闽侯爷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道：“路上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你跟我说说如今的情况，可有为父能做的事？”
那还真有。
别的不说，闽侯爷可是在刑部待过的人，作为女儿，林锦璇对这一点还是记得清楚的。
那些被抓回来的人，做的恶事不少，但却也不是……或者说，不全是意志力坚定的人。加上闽侯爷与简瑞延这种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武将，还能用杀气威胁，没多久就把林锦璇想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首先便是拐卖人口这件事。
山民们认字的就没几个，但他们有自己的记账法子，脑子记不住自己曾经买下过多少“媳妇”，却还有自己的法子记住。
按照他们的说辞，他们其实也是几十年前才在那座山上定居的，至今不超过百年。而最开始之所以会在山上居住，也是因为当年发生了一场旱灾。
当时情势严重，当时朝廷又没什么动静，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求生，一些灾民往燕京而去，想着皇帝住的城池里总是会有粮食的，施舍一些也能活；还有一些便是听说过江南鱼米之乡的说辞，往江南而来，想着兴许也能拼出一些活路来。
这批人便是后者。
他们不是江南本地人，当时闹旱灾的也不单单一个地方，江南这边其实也受了些影响。只不过江南多水，老天爷不下雨，他们靠着江川河流也能坚持下来，多少有些收成，但也要养活自己，分担处理救济灾民的其实也不多。
加上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人肉都能吃，更别说做出一些别的事来，烧杀抢掠都是有的。这也就让不少人面对灾民避之不及，压根就不敢接近，更别说随便接济了。
况且，本地面对外地来的人，本身就会生出一些排斥之心，所以……这些山民的祖辈最终便在当时只有一户猎户居住的山上居住下来，几十年下来倒也在山上延续出一个类似村落的存在。
当然了，这些信息从这些人口中说出来，多多少少也是经过一些美化的，实际上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今要细查也很麻烦。
但之所以要提到他们祖辈，便是因着当时他们在山上定居下来的时候，便是男多女少，没有孩子。
是的，没有孩子。
对于这个时代不少百姓而言，延续子嗣可以说是他们一生追求，普通百姓活这一辈子，也就是吃喝、生孩子、养孩子、死去。
而那时候，附近的人不敢靠近他们，自然也不愿意与他们结亲，见他们上山还怕他们是山匪，防备心更重了。
在这种情况下，慢慢他们想出从外面买女人上山繁育子嗣，似乎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一开始，他们也是没有钱买人的，而是靠着自己在山上寻摸到的物资，下山跟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家换了家中十岁左右的女儿，抓上山养一两年，就可以生孩子了。
后来的，慢慢他们找到了一些弄钱的法子，比如卖自己在山上捉到的野物之类的，总之是手里渐渐有了一些银钱，就开始买人了。
可这些人在来到江南这边之前，本也不是在什么富裕的地方，也是在一个穷乡僻壤里，那儿距离燕京很远，具体有多远，事到如今这些后人也不知道，只知道是非常非常远的距离，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女子的地位如何，总之在他们那儿，女子可能还比不上村里的一头黄牛重要。
对于这种人来说，买回来的女人也不过是更费钱一些的物件罢了，指望他们对女子有什么怜惜之心？
但女子不是物件，是人，有自己的思想。
被粗暴对待她们也会心里不舒服，也会出现想要反抗，亦或者想要逃跑的情况。
于是便出现了如今数都数不清的尸骨。
这些人对于不听话的女子，只有一个手段：打。
打服了，就能乖了，就会给他们生孩子。
打不服，就打死，反正是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是他们花了钱的，别人能说什么？
在听到这些人言语中对生命的漠视时，林锦璇只觉得浑身发冷。
无论从律法还是伦理道德层面，这些人的这种想法，都是错的。
本朝律法规定，即便是那些与主家签了死契的奴仆，主家也不能无故打杀了。私底下确实有行事严苛的主家会处死一些奴仆，但这种事如果报官的话，官府也是要按照杀人罪处理的。
无非便是看这奴仆是否本身触犯了律法，再来定夺主家的惩罚。
是，一些高门大户都有自己的家规家法，但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在本朝领地里，那就是国法大于家法，随意杀人都是不可以的。
如此更别说道德上来说，这些人的这种想法，多么让人齿冷了。
那都是人。
活生生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