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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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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白树便被陈瘸子一脚踢醒,一块木制牌子被扔到地上,让少年滚去南门报到,帮忙埋尸体,算作把那两文钱补上来。

    随后陈瘸子骂骂咧咧地走回庙里,大致意思是便宜白树,小身板重活干不了,以后再没交够钱,就没这么简单了。

    白树没有反抗,起身披上破麻袋,揉着被陈瘸子踢疼的腰,大步大步向南门赶去,害怕慢一步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孤灯城是并不太平的港湾,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死去,除了极少是被饿坏的妖魔潜入城里吃掉,多数都是死在其他人手里,可能是因为一处比较好的休养之地,也有可能些许钱财,或者几个馒头。

    这种事,白树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不过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他,示弱、隐忍、乘其不备,这就是他挣扎求活的秘籍。

    快到南门时,天空忽然亮起来,仿佛一盏巨大的灯被人点亮,白色的光芒并不刺眼,似乎以温柔的方式,告诉还活着的人,别怕,光还在。

    但是白树却脸色有些发白,他抬起脚步跑起来,没跑两步,便滑倒在地上,然后不顾疼痛挣扎爬起来,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赶完最后三十来丈距离的路。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一个面无表情男子,男子正指挥其他人,将一车车尸体运到城外。

    身着黑色制服的男子腰间挂刀,与许多城中的杂役不同,他脸上没用浓厚的戾气,他看了一眼白树,拿起名单问道:“谁派来的?牌子给我看一下。”

    白树低着头,将手里的木牌递到男子眼前,男子没接,看了一眼,在名单上为白树签到后,让白树去帮忙,随后他看着天上的那盏灯,轻声自言自语道:“越来越不稳定,这可不是好兆头,李初元到底在干什么,听说还在第一重天跟神耗着。”

    男子身边的同伴闻之脸色一变,小声提醒道:“你想死啊?什么话都敢说,李初元是你能埋怨的?估计被那小子听到了,我劝你赶紧把那小子处理了,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子不以为意道:“怕什么,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哑巴。”

    男子同伴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哑巴?”

    “十二坊杨老头的贴身小帮工,我见过好几次,不然以杨老头做的那些事,敢肆无忌惮的留人在身边?”

    “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男子没有急着回话,看着行走姿态没有变化的白树,他不喜欢杀人,皱眉道:“可能他根本就没听到。”

    此时的白树,面露恐惧,幸好寒冷的天气,帮他掩盖了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

    “随便你,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眉头松开,直到白树帮忙推着一车尸体向城外走去时,似乎仅存的善良最终被现实打倒,咬牙道:“行吧,听你的,小心驶得万年船,等会儿我把他单独留下,记得给我留门。”

    “嘿嘿,这不就对了嘛,唉,听说昨天头儿传了你一些修行心得,是不是真的?”

    “呵呵,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行吧,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晚上把酒准备好,咱们一边喝,一边说。”

    “好说好说,你别说八分留两分就行,不然可对不起我的好酒。”

    “瞧你说的,兄弟是那种人吗?对了,你那假酒我可认识,敢拿出来,我调头就走。”

    “怎么可能,那假酒给谁喝,也不能给你喝呀。”

    两人嬉皮笑脸,各怀鬼胎。

    城外十里,孤坟遍地,这里的气温似乎也要比城内低许多,荒凉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凄楚,似乎说着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挣扎来,挣扎去,还是死了。

    看着一具又一具死法各异的尸体被扔进深坑,有的甚至没有全尸,残缺部分像是被野兽硬生生撕扯掉,白树心中愈发恐惧,他见过死人,甚至还杀过人,但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

    其他抬尸体的人神情麻木,也许明天,他们当中就会有人被扔进下一个坑里。

    其实他们可以趁机逃走,并且不会有人把他们抓回去,事实上,孤灯城没有限制任何人的自由,问题是,方圆万里,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活下去的地方,逃出去也是沦为妖魔的食物。

    相反,在城里,他们活着的几率更高,说不定哪天运气变好,自己的孩子被发现适合修行,他们就不用再低贱活着。

    白树就这么站着,看着越堆越高的死人,没人催他快干活,也没人埋怨他不干活。

    很快,一个坑扔满后,几个人负责填土,剩下的人继续挖坑,如此周而复始,大约两个时辰后,清理尸体的工作全部完成,然后一筐早已冰凉的馒头送来,众人排队领食物,吃完后跟带头人去干其他活。

    轮到白树时,刚才负责登记的制服男子插手,多给了白树一个馒头。

    拿到馒头那一刻,白树心中恐惧更甚,其他人狼吞虎咽,他魂不守舍的走到一棵树下坐着,手中的馒头怎么也吃不下去,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呆呆看着远方。

    雪,嗖嗖下着。

    风,呼呼吹着。

    此时的少年,心中无比悲凉,他不知道,这次该怎么度过死劫,他不明白,为什么死劫一次又一次的找上他,就因为他是孤身一人,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十四岁孩子吗?

    难道真的想象其他人一样,扔掉人性,不把自己当成人,变成一只野兽,才能活下去吗?

    “没胃口吗?”男子的声音传进白树耳里。

    少年慌忙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坐在他身边的男子,随后摇摇头。

    男子沉默,似乎内心还在挣扎,似乎在问自己,真的要杀了这个孩子吗?片刻后,男子低头轻声道:“对不起,我还有妻儿。”

    白树木讷点了点头,明明都快死了,他却还记得绿衣女子对他说的话,少说话,最好别说话。

    男子转头看着白树,轻声又问:“害怕吗?”

    白树点头,这次,他没有再躲避男子的目光,选择与男子对视,似乎想看清楚,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什么样子。

    男子身心一震,他才注意到,少年的眼睛很清澈,如同山涧的溪水,这不是黑暗乱世中该有的眼睛。

    回过神后,他犹豫了一下,想抬手摸摸白树的头,只是才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问道:“一个孩子,害怕应该哭才是,为什么你不哭。”

    白树点头,又摇头,心中还在想着对策。

    看着白树清澈的眼睛,男子似乎意识到什么,身体不由一颤,他突然不敢再和白树对视,看着远方,片刻后喃喃道:“你已经忘记流泪了吗?”

    白树抿起嘴。

    男子又沉默一会儿,问道:“后悔来人间吗?我挺后悔,如果能选的话,我不来,当狗都不来。”

    白树摇头,他想告诉男子,他不后悔,如果不来一趟人间,怎么知道世上有那么好的爹娘。

    男子用眼角瞥到白树的摇头动作,内心更加挣扎,还带着希望吗?

    稍许,周围只有男子和白树了,男子缓缓起身,右手放在刀上,声音颤抖道:“闭上眼睛,不会疼,我保证。”

    白树没有听话,片刻后,他不再抿嘴,而是仰头看着男子,将手上的两个馒头递到男子面前,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对策,一个跟他叨叨了这么多的人,应该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同时,白树心中也在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能遵守诺言了。跟着,他声音轻而僵硬说道:“我用不上了,你带回去吧。”

    霎时间,男子如遭雷击,看着白树那仿佛更清澈的眼睛,他反应过来,这孩子不是哑巴,为了活下去,装了两年哑巴!

    他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平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出来的刀,现在却重如山岳。

    挣扎中的男子,此时脑中想起曾经每天都会宣誓的话语,虽然后来他对这话语无比失望,但是他依然到死也不会忘记,那是他曾经无比信仰的光明和活着的意义。

    “若世间再无光明;

    吾愿或作一盏孤灯;

    点燃自己,

    为万万黎民照亮前方的路;

    百死不悔!”

    被暗黑打倒的良善在泯灭之际,在男子又想起这誓言之时,又爬了起来,与男子心中的黑暗再次搏杀,如同一盏在黑夜中岌岌可危的孤灯。

    片刻,男子一声怒吼,他拔出刀。

    这一刻,白树闭上了眼睛,这次,他知道,再怎么示弱,再如何乘其不备,他都不可能战胜男子,他准备放弃了。

    只是,下一瞬,白树又猛然睁开眼睛,如果放弃了,那这两年的隐忍算什么!爹娘拼死为他扒开一条生路,又算什么!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白树即便想做反抗,却避无可避,对他挥刀的可是一个修行人呐。

    他死死盯着落下的冷刀,他不知道,此时藏在衣服下的木制剑符,忽然泛起淡淡绿光,剑符隐隐透出剑意。

    “当”的一声,脆响在白树头顶传开。

    白树怔怔看着浑身还在颤抖的男子,那把刀,深深砍进他头顶的树上。

    男子应该庆幸,想起的誓言,让他心中没有死透的良善重新站起来,在瞬间打倒了心中的黑暗,也让他现在还能活着。

    此时,男子双眼通红,他喘着粗气与白树对视。

    稍许,男子将刀抽出来,再插入黄土,跟着他蹲下,将白树拉到眼前,肝胆欲裂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回答我!”

    白树没有说话,只是用清澈的眼睛看着男子,他知道男子是在问,他会不会乱说,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问,也有男子心中的誓言,他现在还愿意再相信一次心间的热血。

    “我什么也没听到。”白树面露认真。

    与白树对视一会儿后,男子深吸一口气,他起身看着孤灯城,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将刀收入刀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树,白色的白,大树的树,不过爹娘喜欢叫我小草,他们说,小草可以顽强活着。”

    男子怔怔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做出选择,郑重道:“我还是不放心,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跟着我走,在我可以放心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对外,你要叫我义父,只要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收留你。”

    白树抿了抿嘴,他想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最后会放了我?可是,他意识到,他没有谈判的资格。

    言罢,张泉转身向城里走去,“你爬到树上躲起来,天黑之前我会来接你。”

    “你去哪?”白树下意识问道。

    “去杀人,不然我们都活不了,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而且,他也确实该死了。”

    张泉愈行愈远,白树抬头看着天空,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好像是爹娘把黑云撕开一丝缝隙。

    那一刻,少年内心的焦虑并没有减轻多少,若非出一把要命的刀悬在头顶,他绝不会在这里等张泉,没有张泉的带领,他天黑之前根本进不了城。

    孤灯城虽然不限制万民自由,但是没人带领,先进城,太难。

    除非能黑夜里活一晚,期盼第二天又有一批流民跟着孤灯城的修行人进城,但是他能活过今晚吗?

    所以,白树没有选择,只能等在这里,希望张泉不会去而复返时,觉得还是该杀了他。

    但是,他没有傻傻站在原地,而是换了一个地方猫起来,一旦张泉回来时不对劲,他只能逃走,再想方设法的活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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