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港城市民（46）
四十六章
远远地便看到雪地里站着的一个高瘦的人影, 穿着肥大的羽绒服，头戴绒帽，缠了一圈的围巾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子, 这样的打扮实在符合当下的天气。
甘永好小跑几步奔过去，一开口就是一串白茫茫的雾气：“怎么在这里等着, 不是说好我去找你吗？”
这次相聚又是在京城, 甘永好已经在这里上了半年的学了, 而姜虞是随队来参加比赛。上一次谢客宴后，甘永好便坦白了自己要去内地读书的意愿，姜虞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是支持的，她的惊讶只是原于她也有回去内地的计划，就是没想到被甘永好捷足先登了。
此番相聚他们已经在电话里提前说好，不过姜虞在基地里不方便随便外出，所以本来该是她去探望甘永好, 这下子却反过来了，将该被探望的人来探望她。
姜虞道：“没关系, 在里面久了，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对了，你吃饭了没？”
甘永好诚实地摇摇头。
姜虞便笑：“走，我请你去吃食堂。”
往食堂去的道路两侧仍是栽着一排排的银杏树, 树上堆着新雪，即便没有了秋日的金黄点缀, 这一层白银装饰，也让银杏树有了一种别致的美感。两人走在树下，偶尔风吹一点零星的雪落在眼前, 冰凉的同时也有一点浪漫的味道。
甘永好在北方城市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已经见过几次雪了，虽没有第一次那样狂然的惊喜，但同样给他带来震撼，北方的雪往往不是那么温柔，有时候下起来可真是天地变色，白压压地几乎以为要将人压没。
两个人走着走着还能不时地发现路边堆着几个雪人，有憨厚可爱的，也有堆得相当狰狞的，看得两个人乐不可支。
姜虞这次学习的基地还是在校园里，附近来往的学生老师很多，有男有女，大多混坐在一起，所以姜虞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也没引起什么格外的注目，顶多见他们长得好，多看两眼罢了。
两个人各点了一荤一素，四样菜混搭着吃。
食堂里开着暖气，等姜虞脱下围巾，解开帽子，露出全脸来，甘永好便有点愣神。
姜虞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做什么这么看我？”
甘永好摇摇头也有点困惑地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变得有点……太吸引人的目光了。
姜虞夸张地松口气：“我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又调皮道：“这就是‘女大十八变’，好哥你不知道吗？”
甘永好垂下目光，浅浅地笑着。
两兄妹在一起能说什么？最长谈的还是家人，彼此交流了最近状况，姜虞就对甘永好说起家里的事：“……大家都挺好，就是一时不习惯你不在家，阿卡有时还会在厕所里喊你去拿纸，每次都是阿圆臭着脸过去。”
甘永好憋不住噗嗤一下，笑过之后又拧着眉缓缓问道：“阿月，为什么你从来都叫阿卡‘阿卡’，而叫我都是‘好哥’呢？”
这个问题叫姜虞有点愣住，其实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她也不是没有叫过甘永家“哥”，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称呼“大佬”的，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会叫他“阿卡”，她不是个例，家里人好像都是这样，但确实也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叫甘永好“哥”。
姜虞道：“谁让‘阿卡’调皮搞怪地太不像个哥哥了，而好哥你性格就很稳重像我们的‘大佬’嘛。”
甘永好笑了笑：“那你其实都可以直接叫我‘阿好’的。”说完就看向对面的姜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已经屏住了。
“好。”姜虞痛快道，“那我就直接叫名字了，阿好。”
甘永好觉得心口有些甜甜的，忙低头夹了两口菜压一压。
两人吃完饭，又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学校里长廊很多，大多是上个时代遗留的建筑，即使几经修建还是残留着磨灭不去的厚重历史感，沿着长廊慢慢步行，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像是连同自己都已经被镌刻进过去的时光中。
昨夜才下过一场雪，长廊上还存留着一些残雪，头顶的遮挡上缠着的灰褐色藤枝仿佛已经死去，但等到来年春年又会青翠地伸展开躯体。
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声音都会放轻，两人低低地交流着这半年的学习情况。
甘永好道：“京城和港城真的很不一样，无论是生活节奏还是学习的课程，我在这半年里看了很多的书，甚至有一些港城那边禁止传阅的‘禁书’，还是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不过，就是这样我才发现世界是这么的不同。”
他又笑道：“说来，还有一些港城那边禁止上映的片子，我居然也看到了。”
前些年有港城演员到内地拍片，结果被封杀，导致拍成的电影在港城也不能播放，这件事姜虞是知道的，她也笑：“那估计你该是两岸的‘禁片’‘禁书’全都阅览过的人了吧。”
甘永好失笑，接着又说起未来的计划：“很早的时候我就在想日后该选一个什么样的职业，到现在我终于确定了，我想做医生，你呢？你怎么想的？”
姜虞微微惊讶，又觉得两个人是想到一处去了，她开玩笑道：“你是不是偷偷看过我的计划。”
甘永好微愣，继而眼睛里荡起一层笑意：“这大概是心有灵犀？”
长廊外的天空忽然又纷扬地飘起雪花，姜虞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你看，又下雪了。”
甘永好抬眼望过去，轻轻感叹道：“是啊，又下雪了。”
……
走到寝室楼外面，甘永好先抖抖伞上的雪，才举步进入楼内，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同寝室的舍友都在，见到他进来一个个挤眉弄眼的。甘永好一时没有察觉，见到阳台上撑开着几把伞在晾干，便也有样学样地把自己的伞放过去，末了，有小心翼翼地摆放位置，担心自己的伞被不小心路过的踢到。
等回过身才发现舍友们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甘永好不自在地退后一步：“做什么？”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道：“你不是没拿伞吗，这伞怎么来的，甘永好同学，坦白从宽哦。”
还不等甘永好说话，另一个男生道：“原来甘永好这样的好学生都会撒谎的，你不是请假说出去见家人的吗，怎么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吃饭，说，是不是女朋友？”
甘永好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不自然道：“不是女朋友，真的是家里人，这次从港城过来参加比赛的，就顺便来看看我。”
几个舍友觉得没有八卦听了，大感失望：“家人？真的假的？那和你什么关系啊？”
甘永好觉得有点口干：“是我……妹妹。”
几人惊讶：“亲妹妹？”
甘永好脸色不自觉得发白，一时心绪不稳好似魂游身外，他恍似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表妹。”
……
几天的头脑高速运转后，终于能得到休息。赛后，惯例地又来招生，姜虞还是那个说法，但人家这次是有备而来，正是医学系的人过来接洽。
姜虞拿到了医学系一位大佬的邮箱，言明写过一些浅薄的文章，希望能得到大佬斧正。
回港的飞机上，姜虞望着窗外的白云出神。
这次见过甘永好，她不知为何有了一些迫切感，或许她也得抓紧了，来到这个平和的世界已经有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放松，该是时候劳碌一些了。
回去以后面对的就是中六的下半学期，姜虞不打算参与“拔尖”计划，但准备提前一年越过中七直接参加高级程度会考。
时间转眼即过。
钟家将有两个孩子同年进入考场，虽说他们两个都是一贯优秀过来的，但全家人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忧心，一向不爱求神拜佛的钟泛达还特地请了个据说是找得道高人开过光的文曲星回来摆放在自家的客厅里。
且不说新时代没有神佛，建国之后不能成精，姜虞好歹也是在神妖世界里混过的，当下便看出这“文曲星”只是个普通塑像罢了，顶多雕刻精细，釉色精美，且价钱不贵，也不算那位卖东西的坑人了。有这个东西在算是个心理安慰，留着便留着吧。
姜虞同甘永家都选了五科考试，两人很巧地被分到了同一个考点，彼此加油打气之后便向着不同的考场方向奔去。
考场里很肃穆，知道这场考试的重要性，大部分的学生都不敢掉以轻心。
考场外伫立着一棵洋紫荆，花朵的影子投在姜虞的考桌上。
姜虞的心态很平稳，手上的笔被她轻灵地转动，旋出一朵花的模样，好像很多年以前同样在她手上如臂使指般舞动的长剑。这场考试之后，她便将奔往另一个地方，是祖国的腹地，亦是她阔别多年的故乡。
人生一程又一程，春夏秋冬不停地变换，姜虞总是用心经营每一个人生，这是她的工作亦是她的生活还是她的责任，她不能沉迷于过去，也不能安逸于当下，亦不能倦怠于未来，她必须时刻向前奔跑，但好在这样的生活都不算糟，她在经历也在感悟，不同的人生有不同人生的精彩。
考试铃响起，试卷发下来，姜虞立马将这些想法扔到脑后，人生不需要想太多，还是行动起来最实在。
差不多相同的时间里，距离港城一千九百多公里的地方，甘永好也正准备参加一场考试。他坐在教室的最前排，试卷未发下的空隙间，他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恍惚想起从前在港城的学校里参加考试的情景，不禁莞尔。窗外银杏叶青翠，似一把把精巧可爱的扇子于微风中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应该快完了，下个世界写什么还没想好，但不会这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