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在应加明抵达办公室前, 他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助理季冉已经将艾琳今日份的身体各项数据以表格的形式打印出来，整齐摆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艾琳最初被强制送往帝国精神卫生中心治疗时，被关押在一间较为特殊的单人病房, 处于全天24小时被人监视的环境下。直到状态好转, 未出现自伤、杀人、毁物等情况, 方才被转入普通病房。
但她至今仍处于全程隔离状态。
她不被允许和其他病人接触, 日常生活、体检以及在护士的监视下进行室内或室外活动时, 都只有她一个人。
应加明走进办公室，随手将搭在臂弯上的灰色西装挂在衣架上, 换上一件熨烫的整整齐齐的白大褂。
他走到办公桌前, 拿起季冉放在桌面上的一页a4纸，目光专注但又十分迅速地扫了一眼。
随后，他抬眸看向丛宁, 礼貌地笑了一下，伸手一指身侧的季冉，说：“她叫季冉，是我的助理, 你们昨天见过。”
丛宁对季冉礼貌点头。
季冉作为应加明的助理, 自然知道丛宁的全部资料。
应加明便没再多做介绍，只说：“季冉是精神卫生中心除去我之外唯一能接近艾琳的人。当然，艾琳的日常生活也多由她照看。”
季冉年轻漂亮、身量高挑, 昨天随意披散的一头波浪长发被她简单扎了起来，显得清爽又干练。
她并非是纯粹的护士或是医生助理，更类似一名高级特助, 应加明在学校的一些琐碎事情也同样需要她出面进行处理。
闻言，她对丛宁笑了笑，温和又热情地问道：“你和这位先生有什么想喝的吗？茶或者咖啡？”
丛宁和图安还未回答, 一旁的应加明却是开口说道：“不用准备。我们先去看艾琳。”
“现在吗？”季冉问。
“对，现在。”应加明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又问丛宁：“你吃过午饭了吗？”
丛宁摇头。
“那正好，艾琳也还没吃。”他转向季冉，迅速吩咐道：“你去准备三份午餐，送来艾琳病房。我和丛宁以及这位先生会先过去找她。”
“好。”季冉转身离开。
应加明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柜，随手从里面拿了一个体积较小但看不出是什么的物品，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便欲带着丛宁和图安朝艾琳的病房走去。
见丛宁一直盯着他，眼中有着并不掩饰的好奇，他便将已被他放进口袋的随身报警器拿了出来，让丛宁得以看清：
“在这种地方工作，拥有自我防卫意识很重要。”他打趣般说道。
丛宁问：“艾琳会攻击你吗？”
应加明说：“不会，目前为止她还未展现出任何攻击倾向。当然，她一直被药物控制，腿骨上也被植入电子镣铐，已不具备太高的威胁性。”
说话间，三人抵达另一栋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艾琳的病房前。
应加明没有立刻带丛宁和图安进去，而是先透过门扉上的小玻璃窗仔细地观察病房内的伊莎·艾琳。
这时，他脸上的神色已不复方才的轻松随意，目光专注，人也显得有几分严肃。
过了会，他侧身让开位置，示意丛宁过来。
丛宁走上前，稍稍踮起脚尖，透过门扉的小玻璃窗朝里面看去。
病房内，伊莎·艾琳穿着病号服孤独地坐在床沿上，身形清瘦、肩背略显佝偻。
她低头呆呆地看着脚尖的位置，似乎正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她又抬起头来，侧头看向窗外。
因为不再用染发剂进行遮掩，她的头发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但被护士剪短，发梢将将抵到肩膀的位置。
和之前相比，她瘦了很多。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其中一只袖管的颜色有点深，似乎被水打湿，她却毫无所觉。另一只袖管则松松垮垮地被人朝上挽了几转，露出她干瘦如柴的部分手臂。
再有不久就是艾琳四十三岁生日，她原本就保养的不好，如今便更显老态。
丛宁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突然便很是心酸。
艾琳做她家庭教师的那几年，虽然因为未用心保养的缘故，眼角逐渐爬上细细的纹路，皮肤也变得粗糙。但她的衣着总是十分得体，而且她喜欢穿改良后的西装套裙或是深色半身长裙，虽然性情略显沉闷、严肃，但拿着教案走在路上时，却能让人一眼便能准确猜测出她的职业。
现在却不同。
看着孤单坐在床沿上的艾琳，丛宁只觉得她是真的生病了。
她是一个病人。
“艾琳的病房安装有全方位监控摄像，她对此并未表现出排斥的态度。”
在丛宁目光贪婪地看着病房里的艾琳时，应加明站在的她左手侧，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
“当然，用排斥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她表现的很消极，不接受但也不反抗。她一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整个人很封闭。”
丛宁一边留意去听应加明的话，一边继续观察艾琳。
艾琳的窗外是一处用高大的围墙围起来的活动场地。
此时是午饭时间，部分病人用过午饭后在护士的管理下有秩序地进入活动场地散步。
艾琳…正在看着她们。
丛宁在看伊莎·艾琳，而应加明…则在观察她的反应。
他继续说道：“艾琳至今仍处于全程隔离的状态，不被允许和其他病人接触。不过我们并不会让她长时间一个人待着。季冉负责照看她的日常生活，日常用餐时会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将食物吃完，并试着和她交流。我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也会与她沟通。”
“不过她很少说话。”
“今天既然你来了，那便由你来陪她用完这一餐。我希望在用餐的过程中，你能试着和她交流，随便说些什么都行。”
他语气轻松，并不给丛宁施加压力。
丛宁没有作声。
应加明视线朝下一扫，见她正紧紧抓着门把手，太过用力，导致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暴起，便没再耽搁，先伸手叩响房门，引来屋内的伊莎·艾琳注意，随后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丛宁侧身让应加明近前，好方便开门。
她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却逐渐变得酸涩。
距离艾琳被捕已经有近八个月了……
‘咔哒’一声，房门被应加明打开。他先行一步进屋，但没有太过上前，而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对朝这边看来的伊莎·艾琳友善地笑了笑：
“艾琳，今天有一个朋友来看你。”
艾琳…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丛宁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涩，越过应加明直接朝艾琳走去。
艾琳一直盯着丛宁。她略显呆滞的眼睛在看到丛宁后并未如影视剧中突然迸发出神采，目光也不算专注，但视线一直落在丛宁身上。
丛宁快步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
艾琳便也微微仰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丛宁。
她们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在，和此前数年艾琳作为家庭教师在课堂上教导丛宁时的景象有几分相似。
只是如今……双方都已各自调换了身份。
丛宁没有说话，她直接伸手去触摸艾琳身上颜色较深的那一只袖管，触感冰凉湿漉。
确认这截袖管被水打湿，她抬头朝四周一扫，见靠窗摆放的一张小桌上放着一盒纸巾，便走过去连扯好几张餐巾纸，回来后用纸巾去吸艾琳袖管上的水渍。
做这一切时，丛宁没敢看艾琳，怕一对上她的眼睛便会忍不住想哭。
在应加明看来，丛宁此刻的脸色不算严肃，眼神也并不哀伤，相反…紧紧抿着的嘴唇像是憋着一股气般。
只是他暂时无法判定，这股气是向外…还是向内的自我攻击。
丛宁转身，想要找到吹风机将艾琳那截被打湿的衣袖彻底吹干。
艾琳在她转身时，终于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丛宁。”
艾琳的语速很慢，嗓音嘶哑，与她干瘦如柴的身体莫名的有种适配度。
丛宁却倏地侧身看向应加明：
“她的声音怎么了？”
“精神卫生中心并非是只有心理医生，还有精神科医生。”应加明语气平和，说：“对艾琳的治疗一直是采取药物、物理治疗同时进行的方式，心理辅导只是作为辅助的存在。”
“而且她被捕后在监狱里待了一段时间，这中间…研究院的人短暂接手过她。”
“你什么意思？”丛宁的语气罕见的有点严厉。
应加明说：“她在监狱中被用过酷刑，后续帝国精神测试机构与研究院的人联手研究过她，被转入精神卫生中心后我又首先对她进行了药物和物理治疗。因素很多，她的声音变成现在这样，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
“但艾琳杀人是事实。和死刑相比，她现在的处境不算差。”他安抚道。
丛宁低下头去。
房间内短暂地陷入一片迟缓的安静。
突然，丛宁耳边传来一道轻微刺耳的声音！她急忙循声看去，却见艾琳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两只手的指甲不停地刮着金属床架。
此前图安一直站在门外，不远不近地听着丛宁和应加明的谈话，察觉她语气有些不对，这才踏步走入病房。
他比丛宁先一刻察觉到伊莎·艾琳的不对劲，在丛宁朝他看来时，已然停下了脚步。
艾琳仍旧维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图安的状态。她不停地用指甲剐蹭着金属床架，最初是手指控制不住的发出轻微的颤抖，随后是手臂、整个上半身，到了最后甚至连绷紧的牙床都开始打颤。
丛宁立即去看应加明。
应加明对此早有预料，淡淡道：“艾琳不喜欢有人进入她的房间。目前在这里，只有我和季冉能毫无阻碍的接近她。”
丛宁闻言心下一松。她看向图安，说：“图安，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应教授就够了。”
图安神情罕见的有些严肃，他目光审视地看着艾琳，眸中带着并不掩饰的警惕和怀疑：
“她真的不会伤人吗？”
他问应加明。
“不会。她的两条腿骨都被植入了电子镣铐，而且我们也一直在给她用药。”
艾琳指甲剐蹭金属床架的声音愈发刺耳。丛宁怕她伤到自己，忙对图安说：“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图安眉头紧皱。想到罗赛的吩咐，他问道：“不关门可以吗？我希望丛宁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他还是担心伊莎·艾琳会突然暴起伤人。
应加明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说道：“这要问艾琳的意见。”
应加明没有将艾琳叫到他的办公室进行治疗，而是带着丛宁前往她的病房，便表明这个病房于艾琳而言是她内心的一个安全区域。
在尝试过几次后，图安无论是透过敞开的病房门朝里面探看，还是阖上房门，透过门扉上的玻璃窗暗中观察里面的情况，伊莎·艾琳的症状都没有丝毫减轻。
甚至在图安离开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后，她也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考虑到艾琳病房内安装有全方位摄像，而监控室就在距离艾琳病房大约十米远的位置。图安衡量一番，没在坚持守在艾琳病房外，而是去了监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