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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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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怀特城西区开车赶至南岸, 叶晨抵达这栋在南岸十分著名的花园别墅时,已是凌晨5:15。

    夜色未散,四周一盏盏昏黄的路灯, 无声的照着沉寂的路面, 和不时巡逻而过的卫兵列队

    叶晨将车停在路边, 目光一抬, 越过挡风玻璃直直望向前方。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南岸了。

    上一次回来还是三年前,他到怀特城政府办事大厅办事, 想到被他寄养在党梵膝下的丛宁,办完事后他便转道去了南岸探望她。但也是匆匆来, 匆匆去。

    那次, 因为不想引起太多麻烦,他没有通知党梵。

    他甚至不准备让丛宁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看,叶晨其实很庆幸三年前他有回来过一次。

    十八、九岁已然长大成人的少女, 和七年前那个脸上带着明显婴儿肥的小姑娘, 已是截然不同的身形和面貌。

    如果三年前叶晨没有见过十五岁的丛宁。那么, 三年后, 在芙和区, 他绝对不可能认出伴在王十安身边的那个年轻女生就是她

    芙和区鱼龙混杂、地头蛇横行, 王十安又跟着王西城做事。因此, 在发现丛宁和王十安过从甚密后,他便开始调查丛宁这几年的生活轨迹。

    这主要是出于对丛宁的担心。

    这七年他并不在她身边, 无法着手管教。而党梵那人脾气又古怪的很,怕是也不会太过用心管教丛宁。

    叶晨怕她学坏,怕她和芙和区的大部分女生一样早早辍学,成日和不正经的男人鬼混,惹上一身坏习惯。

    说来好笑, 他第一次在无望之地见到丛宁时,她才刚满五岁。后来他亲自带了她六年,被她叫了六年爸爸,但却一直误以为她只是被丛芸收养的一个普通小姑娘。

    直到这段时间,经过对丛宁在怀特城和芙和区两地的行踪调查,又经由昨日那事佐证,他方才发觉她的奇诡之处。

    叶晨直接给党梵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手机对面却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叶晨伸手胡乱揉了把脸,说:“党小满,是我。”

    听筒内一片静谧。

    但叶晨能想象到黑暗的卧室内,党梵靠坐在床头,冷着一张脸,安静倾听的模样。

    “方便见一面吗?我想和你谈谈丛宁的事”他停顿了一下,说:“或者也可以说是和丛芸有关的事。”

    十几个小时前。

    芙和区

    叶晨走后,王十安试图联系丛宁,询问她是否和叶晨认识。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之后,他抽空去斜对面的一家小店买烟,只几分钟的时间,便错过了丛宁打来的电话。

    他有点懊悔没把手机带在身上,点开聊天页面,看到她三分钟前发来的一条消息:

    【想看!我周末过来找你。】后面还附加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图案。

    她指的是那本日记的事。

    王十安立即给她打回去,这次照旧无人接听。

    想到叶晨临走时随口说的那句‘她今天估计遇到了一点事。’,王十安猜测丛宁应该在忙,便没再继续给她打电话。

    他眼眸微垂,扫视着堆积在收银台上的各种光碟、杂志和漫画,又去看收银台下的推拉柜。

    王十安再次将柏安的日记拿了出来。

    他蹙眉盯着手中这本信息量丰富到近乎诡异的日记,不时拿起手机查看丛宁是否有再发消息过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倏地将手中的日记本一丢,离开收银台,上前几步将店铺大门反锁,再回来时便坐在了收银台后的电脑椅上,拿过这本日记细细翻看起来。

    ……

    6995年6月8日/星期三/晴

    队伍在丛芸的带领下顺利抵达无望之地。一路雾气弥漫,辨不清道路和方向,确实如阿诺德所说是一条只有丛芸才‘知晓’的路。

    路上花费的时间并不多,给人一种无望之地离亚瑟帝国并不遥远的假象。

    但我却隐隐感到不安。

    按照计划携带的各种用于定位、联系的精密仪器失灵。但阿诺德已提前想到这种可能,做了多手准备。

    随着车行一路洒落、用以标记路线的那些带有粘黏性的粉末在吸足光亮后,会散发出特殊的荧光。

    肉眼察觉不到,但只要戴上配套的护目镜,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6995年6月9日/星期四/晴

    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诡异的地方。这里有人、有村庄、有文明存在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动物。无论是虫蚁鸟兽,还是普通的家畜,全都没有。

    村民所需要的营养,维生素、膳食纤维、蛋白质甚至是脂肪全都来自于生长在这里的奇特植物。

    似乎在无望之地,除去那些沉默的植物,这里的活物便只有人和那些怪物。

    下午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丛芸的坐骑。

    是一匹由黑铁打造的机械马,外形上,和亚瑟帝国艺术家打造、用以在展馆展示的机械马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这匹马是‘活’的,它跑动的速度甚至比普通的马匹还要快。

    人骑在它身上就像骑着一匹真正的马般,拉拽马绳,机械马会给出相应的回应,马蹄踏动、仰脖嘶鸣。遭遇降温时,它的鼻子和嘴巴甚至会喷出白色的气体,就好似它是一条真正的生命,正在呼吸吐纳。

    丛芸骑着它战斗时,它甚至十分有灵性,会配合丛芸,斜身避让,或是撅起马蹄,长嘶一声,重重踩踏那些近到身前的怪物。

    但我研究了许久,也仍旧找不到它的动力来源。

    到了夜晚,这匹马全身上下甚至会燃起熊熊烈火,如同鬼火般令人见之生畏。

    但这火似乎只是用于照明,人手从中穿越而过并不会有任何的不适。

    不过这已足够令人惊叹。

    我突然便理解了丛芸口中无望之地拥有精湛的工艺是怎么回事。

    毕竟在这里,比这匹马更为令人震撼的工艺产品随处可见。甚至连这整个村庄都是一个巨大的、有着精巧设计的工艺品。虽然村庄的设计还不足以抵御怪物的入侵,但却能很好的隐藏村庄的位置,还这里的人一片安宁。

    不过我不明白这里既然已经拥有了如此精湛发达的工艺,在文化方面为什么却又如此落后。

    正如丛芸所言,无望之地的文字是象形文字,而能完全掌握这类文字的大多是巫师、村长之类地位较高的人,其余很多人则是文盲或半文盲的状态。

    丛芸不同,她自幼因机缘得以自由出入无望之地,小时候混进亚瑟帝国的孤儿院断断续续读了一点书。如今又在第一军校接受了一整年教育,如今已能大致掌握亚瑟帝国通用的表意文字,勉强算是一个伪高材生。

    6995年6月10日/星期五/晴

    阿诺德的人没有找来。

    6995年6月14日/星期二/晴

    击杀无望之地的怪物比我们想象的更为艰难,但并不如丛芸所说的危险。

    无望之地最为令人生畏的怪物并非是那些形容恐怖、力大无穷、食人血肉的怪物。而是躲在暗处于无形中攻击人类的精神,导致战士思绪突然出现短暂的空白,以至于动作变得迟缓,在战斗中露出破绽,被成功击杀。

    这类怪物堪称战斗中的最强辅助。

    而当它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又距离人类足够近时,它们的能量甚至会强大到直接击溃战士的精神,导致战士出现行为错误、变得痴傻或是出现更为严重的情况。

    但或许是因为无望之地的人并不具备精神力,而我们是亚瑟帝国精神力最为强悍的一批人,从正式训练到成为成熟体,一直处于一种自我克制的状态中。

    我们中的所有人对这类精神攻击都拥有一定程度的免疫能力。

    6995年6月15日/星期三/阴转小雨

    因为没有后方援助,我们带来的弹药库存很快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耗尽。

    但我们几乎所有人都是精神力强者,有精神力加持,黑铁打造的冷兵器在我们手中也能发挥出热武器的巨大威力。

    而无望之地本就有着无限的黑铁和黑铁打造的各种趁手武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们不再担心武器损毁或是丢失的情况。

    6995年6月16日/星期四/晴

    这支合计80人的队伍,除去在军校竞赛中败给丛芸的年轻学生,还有由阿诺德亲自挑选的职业军人。

    这些职业军人最初大多轻视丛芸,但随着一场又一场和怪物的拼死搏斗,他们开始心服口服地收敛身上的锋芒,开始听从丛芸的指挥并全力配合她。

    丛芸不仅是天生的战士,还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指挥官!

    6995年6月17日/星期五/阴

    阿诺德的人仍旧没有找来。但我检查过,在特殊的护目镜下,那些随车行一路洒落至村庄的特殊粉末并没有失效。

    但无望之地本就有许多诡异之处,譬如丛芸的那匹坐骑。

    所以在没有丛芸的带领下,外面的人无法进来也很正常。

    但他们进不来也好。我无法想象,当无望之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黑铁和黄金资源真的落入阿诺德或是其他任何人手中,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次在日记中看到对于无限的黑铁和黄金的描述,王十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目光严肃地扫视着这一行行文字,继续朝后翻开。

    从日记接下来的内容及对应的日期可以看出,在之后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里,柏安一行人在丛芸的带领下对无望之地的怪物进行了一场又一场势不可挡的绞杀。

    除去对每一场战斗的详细记录,日记中也记载着柏安在无望之地的生活日常。

    其中,在有关日常生活的记录中,最常出现的两个人分别是丛芸和阿莱。

    作为阿诺德统帅最宠爱的小儿子,阿莱之所以被编入这支队伍跟随丛芸进入无望之地,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一来是因为阿莱执意与他血统低贱的女友伊莎·艾琳在一起,因此惹怒了父亲阿诺德。

    阿诺德认为这是因为他这个作父亲的对阿莱宠爱过度,才导致这个小儿子如此忤逆。因此有意让阿莱吃苦,一怒之下,将他丢去了无望之地训练。

    二来则是无限的黑铁与黄金太过诱人,虽然这支队伍中不乏阿诺德安排的亲信,例如柏安。但始终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值得信任。

    不过阿莱也并非完全听从他父亲的指令。

    因为女友伊莎·艾琳怀孕,他担心父亲会命人强行对艾琳执行堕胎手术,便背着所有人偷偷将艾琳带进了无望之地,试图在这个他父亲的铁拳无法触及的地方,和女友厮守。

    丛芸是在带领这支队伍进入村庄后,替一行数十人分配住宿时,才知道的这件事。

    阿莱最初只将艾琳的存在告诉了丛芸,柏安会知道完全是出于一次巧合。

    柏安一行人到无望之地的目的本便是协助丛芸铲除那些嗜血残忍的怪物。加之无望之地文化落后,也没有任何娱乐,日记中内容大多或沉重或枯燥。

    唯独阿莱、伊莎·艾琳和丛芸三人的名字同时出现时,日记中记载的内容会显得温馨一点。

    王十安加快速度往后翻开,目光在掠过一段字迹遒劲但略显凌乱的文字时倏地凝固住了。

    这段文字没有日期,开头是一团凌乱的墨色线条,线条后才是正式内容:

    那些怪物是被我引来的。

    一路洒落、用以标记进出无望之地路线的粉末没有引来阿诺德的人,反而让这些嗜血的怪物成功定位到村庄的位置。

    这是一场来自凶残的怪物的反杀!

    村庄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们的人也死了

    后面的字迹有些凌乱,显得书写之人的情绪极其激动,偶尔一两个有着错误词组、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甚至给人一种写下这段话的人情绪激烈到已经有点精神失常的程度了。

    好在从笔迹中依稀能辨认出这是柏安所写。

    王十安直觉这段话十分关键,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清楚下面的每一个字:

    那是一辆货车,按照计划,成功绞杀所有的怪物后,用来将第一批黑铁和黄金运回亚瑟帝国。

    但现在,车厢里装满了尸体。

    一支八十人的队伍,加上我,只十三人活了下来。

    伊莎·艾琳流产了,精神萎靡的坐在副驾驶上。

    丛芸在开车。

    货车车厢里,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混作一团。

    我看着眼前这一具具熟悉又陌生的尸体,脑海中却不停闪过他们还活着时的音容笑貌。

    回程的路上,我将阿诺德的野心和计划告诉了丛芸。

    我告诉她政治的残酷,告诉她不能让无望之地的资源落入任何人手中,特别是不能让阿诺德得到。

    强权只会导致战争。

    丛芸说她知道该怎么做。她甚至还安慰我,让我好好养伤,不要再去想这些事。

    可只有我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利己又伪善的人。

    我回到了堆积着无数尸体的货车车厢。

    丛芸继续开车。

    这次回程,她带上了小批量的黄金,是用来安置那些死去兄弟的身后事的。

    她先私下将还活着的伊莎·艾琳送去医院,之后再转道和阿诺德守在黑堡城外的人汇合,安置好那十几个还活着的兄弟。

    再之后,她购买了六十七具冰棺。

    货车在繁华的市区穿行,又从城市到乡村,从乡村到小镇,合计3000多公里的路程,她一个没落,亲自将这些死去的兄弟尸体一具、一具亲自运回他们的家乡。

    带出来的黄金被她全部兑换成现金,均分成六十七分,作为一次性抚恤金交给死去战士的遗属。

    那些在职军人的家属对于亲人在战争中离世早有准备,尚还好说话。

    但死去的人中还有年纪尚轻、未正式毕业的军校生。家属对此无法接受,有的当场昏厥,有的拽着丛芸的衣领、声嘶力竭的要一个解释。

    这种事其实理应由阿诺德派出更有经验的人处理,给这些家属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补偿。

    但丛芸自己做了。

    我看着她跪在门前,被情绪激动的家属打的头破血流也毫不反抗,只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诚恳地对痛失爱子的一对夫妻道歉,笨拙的说着:“对不起。”

    没有解释,也没有展示所谓的有他们儿子生前签名的合同。

    只有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出,她果然又被那个脸色涨红、已然失去理智的父亲一脚狠踹。

    但她什么都没说。没有喊痛、也没有喊冤,面上的表情沉默又坚定,站起身目标明确、身体却因为疲惫和疼痛止不住的摇摇晃晃。

    她开始赶往下一家。

    而在她做这些时,阿诺德派来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试图逼迫她交出进出无望之地的方法或是路线图。

    即便小儿子阿莱重伤之下还在医院生死未卜,阿诺德也仍旧心心念念、记挂着无望之地的黑铁和黄金。

    那是他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力。

    那是他无法遏制的野心和欲望!

    丛芸拒绝了。

    她拒绝的简单又强硬。

    我感到很痛苦。

    我教过她的!我教过她要怎么和阿诺德周旋!我告诉过她不要激怒这个野心家,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就立即找机会离开。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后面的字迹凌乱到王十安无论如何也辨认不请,等他朝后翻过几页,字迹稍稍工整点时,第一句便是这样的:

    ——在某种程度上,身体的痛苦反而能让有罪之人更好受一点。

    丛芸在受刑。我隔着冰冷的铁窗看她,突然便明白,受刑其实是她赎罪的一种方式。

    是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她其实还不到二十岁。

    她还很年轻,年轻到在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面前有着肉眼可见的稚嫩。

    但同时,她也有着未被消磨的热血,以至于她即便深陷牢狱被酷刑折磨,也沉默到近乎倔强。

    她在用这种方式祭奠那些死在无望之地的兄弟。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我知道、天上的亡灵在看着她。但同时,他们也在看着我。

    我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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