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冷宫的年味儿
立冬，百虫休憩，万物收藏。
虽然还没有到隆冬腊月，天气仍然阴寒。
小炉子上坐着的锅子里羊肉正咕嘟着浓汤，水芸把白萝卜切成滚刀块下到锅里继续炖煮，香气在整个屋子里弥漫。
静太妃早起就开始调馅儿擀皮，三人围着炉子包饺子。
“这馅儿是酸菜猪肉的？这两天正馋这一口呢，静太妃真是懂我。”
赵一一捏着饺子边，光想想酸菜味儿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酸菜还是昨天托我大哥从宫外送进来的，如今外头的物价上涨，就这两斤酸菜都将近一两银子了。”
“一两银子？百姓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怎么会这么贵？”
“北方鼠疫来势迅猛，好几个郡县都遭了难，听说北边来人向朝廷要粮要冬衣要良医和药材，朝廷都给不起。皇帝增加了商税，但是江南盐税就收了几百万两，这才勉强拨给了北边，所以京城的物价都跟着上涨。”
大晋建朝两三年，连年的战乱，水灾，旱灾，鼠疫，国库里的银子有限，宫里又无节制地挥霍，如今增加赋税，百姓的日子肯定更加困苦，赵一一瞬间觉得饺子不香了。
“刘琮这么玩下去，大晋迟早要亡……”
她忍不住将心里话嘀咕了出来，静太妃向外边看了看，还好外边没人。
“说话还是小心些，虽然是在冷宫里，被别人拿住了话柄也够你受的。何况大晋也是你儿子的江山，不带这样诅咒的。”
“我儿子的江山。”她笑道，“我倒是宁愿他没有生在帝王家，你看刘琮自从当上了皇帝，整天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样子，看看他被几个女人缠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可不愿意我儿子过成那种模样。”
“你倒是想得挺开。”
静太妃也笑笑，继续捏手里的饺子。
天气冷了，太皇太后的膝盖已经疼得走不了路，赵一一缝了一副黑狐裘的护膝送给她，又用食盒给她带了一碗刚刚出锅的饺子。
“皇后，在那边住得好不好，可有人为难你？”
太皇太后的眼睛也不怎么好了，她伸手摸过赵一一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眼睛眯了半天，才看到了眼前人的轮廓。
“祖母，我已经不是皇后了，您还是唤我的名字吧。今天立冬，我给您带了饺子，还是酸菜猪肉馅的，你快尝尝。”
说着她打开食盒，夹了一个饺子递到了她嘴边。
“酸菜饺子？”太皇太后饶有兴味咀嚼了一阵，不由的夸赞，“好多年没吃过酸菜饺子了，还是许多年前在老家吃过。说起来，我总是做梦，梦见老家的样子，梦见皇帝小时候。等明年天气暖和了，你要是陪我回去住上一年半载就好了。”
“祖母愿意让我跟着您，就是在老家住一辈子我也愿意。”
太皇太后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国库银子紧张，但军饷是不能断的。
入冬之后军中要拨银子购买粮草，尤其是北部严寒的驻地，不仅急需粮草，连将士的被褥棉服也等着朝廷拨银子。
几百万的盐税一个月不到又花完了。
刘琮渐渐惧怕上朝，一上朝就有人伸手向他要银子，国库也快见底了。
李贵妃自然知道他的忧虑，率先将自己攒的金银捐给了国库，虽是杯水车薪，但刘琮对她的深明大义很是感激。
李太尉见着了立功的良机，自己带头，又游说身后的门生和朝臣，为皇帝募捐银两，解北方粮饷燃眉之急。
柳御史自然也不会让李家出尽风头，也纷纷募捐甚至强捐了起来。
在腊月到来之前，总算攒够了十万两银子，拨给了北方。
从前入了腊月，皇后要忙着准备祭祀和家宴，但今年皇后之位空悬，自然无人来主持家宴。
柳家和李家都在昂着头，看今年刘琮要选谁来替代皇后主持大典，毕竟刘琮一直按着丞相和皇后之位，他们俩人实在猜不透刘琮的心思。
国库银子不多，在年节上自然不能奢侈，那三位贵妃向来大手大脚惯了，也不是会节约的人，刘琮思来想去，竟把祭祀的重任交给了位分低一级的张妃。
张妃手里落了个这样的苦差事，自然没时间跑去冷宫小聚了，但入了腊月，冷宫也开始有了年味。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水芸扛着大锅铲翻炒着花生和板栗，地上架着一个竹筛子，炒好的年货倒在筛子上冷却了，收进铺了油纸的箱子里慢慢吃。
赵一一从外面弄进来一些山红果儿，晒干洗净后放在锅里与糖一同炒，直到果肉上沾满了厚厚的糖霜，凉透了也收进油纸箱子里。
到了年关，静太妃忍住心疼，杀了一头猪。
杀猪这事，三个女人自然是做不成的。
采青和青瓦成亲后，再也没有机会进宫了，于是她让青瓦给赵一一送了些年节礼品，又帮采月她们捎了最好的胭脂香粉进宫。
青瓦站在冷宫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看到她正揪着猪尾巴，被猪拽的满院子跑。
“快来，我拽不动了！”
青瓦一刀捅进了猪脖子，猪跑了两步一头栽到了雪地里，后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
几人面面相觑，猪死了，然后怎么杀？
“先烧水退毛？”静太妃看着地上还在冒着血水的猪，远远地躲开了。
水芸连忙去烧热水，然后几人合力将猪投进装满热水的大缸里。
毛退了，白花花的肥猪躺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又是一脸迷茫。
猪毛退了，这该怎么杀？
青瓦叹了口气，吃口猪肉，还得靠他。
只见他挽起袖子，换了把菜刀，对着猪上下比了比始终无从下手，最后几人决定把猪按在石桌上，菜刀从上往下一划到底，血水混着内脏流了一地。
黄色的粑粑掉在了静太妃的脚面上，一双兔绒拷边的绒鞋被黄色淹没，气味上头，几个女人放下了手里的猪，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青瓦很无奈，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杀猪，虽然心里觉得有点恶心，但在女人面前他不能露怯。
猪被砍劈成好几块，静太妃执意要将两只猪蹄膀送给他，毕竟现在外头物价高的吓人，这两只大蹄膀就值不少银子。
他推脱不掉，只能将静太妃打包好的猪肉扛了出去。
院子里的地上还落了一堆内脏和血水，静太妃多看一眼就吐得不行，水芸强忍着不适将院子里打扫了一番。
赵一一却看上了躺在雪地里的猪肝猪心和猪大肠，不过猪大肠里的馅料实在太过丰富，最终她放弃了让猪大肠上桌的想法。
过年，就得腌腊肉，卤猪头，卤心肝。
小厨房灶里的木柴没有停过，香味顺着寒风在整个后宫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