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刘琮的心结
月上柳梢，虫鸣螽跃。
灯烛摇曳，赵一一坐在灯下修剪灯花，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的佳肴都已凉透，刘琮还是没有来。
她望了望屋外大开的宫门，偶有一两个提灯的小宫女，或者巡宫的几个侍卫从门口匆匆走了过去。
也许刘琮今夜不会再来了。
她这样想着，叹口气，伸手抚摸身旁漆红鎏金的樟木箱，那是刘琮求亲之时存放婚书的箱奁。
正红的纸张上，掺金的墨迹犹有樟木的香气。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白头之盟，红叶之好，八个字看得她心里格外难受。
为了这八个字，害得赵家流离失所，害得她父亲年迈受苦，害得她大哥生死不明。
她默默地抚摸着婚书上的那行字，心中满是懊恼和愤恨。
四喜的公鸭嗓在宫门口响起，刘琮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她手里拿着婚书正在端详，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欲言又止。
“你叫朕过来，想要说什么心里话。”
他端坐在桌旁，表情甚是冷漠。
“先用膳吧！”她起身去给他布饭，但饭菜早已凉透。
刘琮看了她一眼，极不耐烦地催促道：“朕还要去华儿宫里，你有事就直说吧！”
他不肯动筷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此刻满桌的珍馐佳肴，都在讽刺着赵一一的徒劳无功，和自取其辱。
“好吧。”她拖了一张圆凳在刘琮面前坐下，“我父亲在北境身负重伤，我兄长也失踪了月余，恳请皇上……”
“好了，你不必说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刘琮率先打断，“赵氏藐视王法，藐视朕，朕未赐他们死罪已经是开恩了，他们在北境是死是活，全是他们自己的造化，皇后派人去北境朕都没和你计较，你若要朕赦免他们，就太得寸进尺了！”
提及赵氏，刘琮便怒不可遏。
“臣妾哪敢让皇上赦免，只恳请皇上，让臣妾出宫去寻找父兄。”
刘琮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神色平淡，并不像是在说气话。
“他们虽是你的至亲，却是大晋的罪人。朕下旨流放，朕的皇后反而要出宫去寻，这是要在全天下面前打朕的脸面，责怪朕断错了案，罚错了人，皇后是这个意思吗？”
“帝后不同心，天下人必然嘲笑，臣妾绝无此意。”赵一一缓缓答道。
“皇后既然知道，又何必提亲赴北境寻亲的话。你是刘家的人，是大晋的皇后，以后行事言辞务必以皇家体面为重！你今夜就为了说这个的话，朕听完了，该走了！”
刘琮正要拂袖起身，赵一一将婚书双手呈到了他的面前。
“婚书？你这是何意？”
“臣妾为皇后，不可去边境，如果臣妾只是赵家的女儿，不做你的皇后，你会不会放我离开？”
刘琮愣住了：“不做朕的皇后？”
他缓缓凑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想清楚了，朕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想做皇后，后宫有的是想做皇后的人，留你在皇后的位置上，是朕发善心给你最后的体面，不要不识好歹！”
赵一一仰着下巴，迎上了他眼里的不屑和嘲讽：“是啊，你可以有很多皇后，放我离开，不正好随你的心愿另立新后了吗？”
“呵呵。”刘琮一声冷笑，捏着下巴的手使了使劲，“你知道朕为什么厌恶赵家人，厌恶你吗？”
她被捏的吃痛，身子向后退了退躲过了刘琮的还在用力的指尖：“我父亲提携你，重用你，给你机会立军功，帮你登皇位，反而招了你的厌恶，落得流放的下场，真是讽刺。”
“还在自以为是，你和整个赵家都是自以为是的东西。朕的荣华富贵需要你们给吗？军功是朕亲自上战场立的，叛军也是朕亲自上阵杀的，没有你赵家，朕一样会登上高位，这是朕的命数，若不是你赵家非逼朕娶你，你现在哪有做皇后的命？”
刘琮歇斯底里的吼着，他心里压抑不住的自卑在这一刻汹涌而起：“当初要死要活嫁给朕的人是你，现在又要离开的人又是你，你和整个赵家都是这样的劣性，一边说着扶持朕，一边又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你赵家是刘家的恩人，朕最恨别人拿恩德挟持朕，谁都不行！”
“所以我父亲把你从达塔人手里救回来，是救错了？”
“达塔人？”刘琮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朕从前只厌恶你家的权势，高阳郡之战，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贱人。你那晚和贺兰鹰共处一室，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不反抗，不逃跑？你和贺兰鹰在草原上搂在一起睡的时候，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我顶着大晋皇帝的身份，在敌营中掩护你，你是眼瞎了看不见吗？”
“掩护朕？”刘琮拿起一直存放在锦盒里的招魂铃厉声问道，“这招魂铃是达塔人的定情之物，有托付生命之意，贺兰鹰为什么送给你？为什么跟你约定日后再见？朕回京后，你为什么不跟朕解释？”
招魂铃有定情之意，赵一一心中沉了一下，她确实不知道这铃铛的意义。
见她不说话，刘琮忍不住冷笑：“你知道为什么华儿家世不如你，还喜欢作闹，朕依然能百般容忍吗？因为她眼睛里只有朕，永远不会背叛朕，朕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她离不开朕。她永远不会像你这样善变虚伪……”
他伸手拿起了那张红色的婚书，想撕却停住了手：“你要离开朕，要去北境，怕不是为了寻你的父兄。你是为了去找贺兰鹰，与他私奔吧！”
“你不必将我想得那样龌龊不堪，和离吧，放我出宫。”
“皇家绝无和离，只有废后！你要想想清楚，一旦废后，会不会有人放过你，会不会有人放过你的父兄。朕想让你们死，有一千种法子，朕都不必动手，大把的人会替朕让你们赵家灭族！”
刘琮眼中尽是疯狂，他的面容因极度兴奋而扭曲。
“有一件事情，我父亲一直没有告诉你。”
赵一一缓缓站起了身，将那只招魂铃拿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