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为她愿负天下人
正月十五，太皇太后宫里乱成了一团。
赵一一赶过去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坐在正屋的深椅里，御医在偏屋进进出出，紧张忙碌。
“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了？”
见她来了，太皇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这是养了个孽障在身边！”
说完就背过脸，气得不肯再说话。
赵一一把身旁伺候的管事宫女拉到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让太皇太后这样忧愁？”
那管事宫女瞧了瞧华贵妃的偏屋，似乎有什么忌讳一样，最后压低声音回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总是三天两头来瞧华贵妃娘娘，太皇太后动了怒不许皇上再来，华贵妃娘娘竟绝食了三日！”
“绝食三日？她这是将自己饿晕了吗？”
“也不是被饿晕的，这两日夜里天气寒冷，奴婢们在华贵妃娘娘屋子里点了炭盆，每日半夜就会被娘娘用水浇灭，不仅如此，她这两日夜里将自己脱得只剩一件亵衣在屋子里走动…”
那掌事宫女好像被吓得不轻，又向偏屋瞧了瞧才继续说道：“昨天夜里，奴婢去查看炭盆，华贵妃娘娘用凉水将自己浇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奴婢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但无论奴婢们怎么劝，她都不起来！”
“什么？华贵妃将自己淋透了，还躺在地上？”赵一一觉得不可思议，这两日天气阴寒，生个炭盆都冷得很，华贵妃真是个狠人。
“是的。今天早晨太皇太后赏了汤圆，奴婢们端过去，就看到华贵妃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烫的跟火盆子似的，人都已经烧迷糊了。”
赵一一皱了皱眉，华贵妃的行事风格竟然这样极端偏激，这又是要自残，胁迫太皇太后放人的节奏。
“现在情形如何？”
“御医还在里头施针，刚才已经有内侍去煎药了。”
“派人去通知皇上了吗？”
“已经派人告知了四喜公公，皇上下了朝应该就知道了。”
赵一一点点头，掌事宫女退下了。
华贵妃屋子里的御医还在进进出出，将近中午，刘琮的龙辇终于到了宫门口，他着急下轿辇，竟然一脚踏空了，在宫门口摔了个嘴啃泥。
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他爬起来就往偏屋去了，四喜跟在后边，跑得满头大汗。
“皇后，可是皇帝过来了？”
太皇太后头疼得紧，掌事宫女正在给她按摩舒缓。
“是，皇上已经进了华贵妃的屋子。”
“唉，这个孽障！”太皇太后挥了挥手，掌事宫女暂且退到一边，“宠妃竟比从小疼他的祖母还亲！”
不一会儿，偏屋里头的门帘被掀开，刘琮将华贵妃打横抱在怀里走出来，一件狐裘紧紧包裹着她。
“祖母，太皇太后，华儿就是朕的命，您要了华儿的命，孙儿也就活不成了！”
“我要她的命？是她自己在作死，我要她的命，十几年前我就让她饿死街头了！”
太皇太后气得不轻。
刘琮抱着华贵妃，“扑通”一声跪在了外面的地上，太皇太后瞧了他一眼，最后无奈地挥挥手让他走。
他抱着华贵妃一路向宫门走去，一帮御医和侍女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
“皇后啊，瞧见没？这手段，厉害得很。这宫里，谁有皇帝撑腰，谁就能无法无天！你没有手段和心眼，以后怎么管的住后宫，怎么治的住她？”
太皇太后的拐杖拄在地上，怼得地面“砰砰”响。
赵一一眼皮子垂着，心中腹诽：谁有皇帝撑腰，谁就能无法无天，这还怎么管？
华贵妃病的厉害，十几个御医轮班看护，她始终昏睡着。
地方暴乱还未平静，刘琮终日在华贵妃宫里守着，一连两日不去上朝。
前朝的十几位上卿跪在千机殿门口，上书劝谏刘琮以国家大事为重，直到年逾七旬的曹丞相晕倒在了殿前，定国公终于忍不住去求见皇后。
“这个刘琮，为了个宠妃这样荒唐！北边的暴民动乱又起了三处，这江山他是得的太容易，所以才当儿戏！”
定国公气得在皇后宫里拍桌子，“你是皇后，也由着他胡闹吗？”
“华贵妃是他的命，父亲，你先回千机殿，我去太皇太后宫里求恩典。此刻我赵家不能当出头鸟，功高盖主最招忌讳。”
赵一一披上了斗篷，送走了定国公，就一路进了太皇太后宫里。
“太皇太后，前面递来消息，皇上两日不上朝，曹丞相跪倒在了殿前，诸位上卿怨声载道，已经求到了臣妾宫里。”
太皇太后正犯头疾，朝堂上的乱子她也有耳闻。
“皇帝胡闹，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没有管教好。去，带上瑜儿，咱们几个去给他下跪磕头，去求他！看看满朝文武，和他的祖母妻儿，能不能比得上一个华贵妃！”
太皇太后站了起来，外头的轿辇早就备好了，小皇子也被带出来，一同往皇贵妃宫里去了。
朝臣无诏不得进后宫，但太皇太后下了旨意，把在千机殿门口跪着的上卿，连同四品以上的所有朝臣，全部召了进来。
太皇太后跪在最前面，皇后带着皇子跪在后面，她们的身后乌泱泱跪了一大片朝臣。
华贵妃的宫门紧闭，小宫女将门打开，一看这阵仗，吓得立刻去里头禀报。
不一会儿刘琮失魂落魄地出来了，他面容憔悴，形容枯槁。
“祖母，您这是要折煞孙儿了！”刘琮吓得赶紧来扶，但太皇太后推开了他的手。
“老婆子来求皇上，北边暴乱，民不聊生。求皇上江山为重，百姓为重！”
后边的朝臣们纷纷拜倒：“求皇上江山为重，百姓为重！”
声音振聋发聩，乌泱泱跪着的朝臣让刘琮十分痛苦。
“好，好，这是在挟持朕！”
他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太皇太后面前，和所有人对立着跪下。
刘琮愿意为了华贵妃，得罪天下人，这样为爱情偏执的男人，大概是所有女人心中理想的样子。
可惜了，赵一一此刻只想上去敲他的脑瓜子，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才做了一年的皇帝，就准备被易主了么？
就这样僵持地跪着，一直跪到了天色擦黑，华贵妃宫里的宫灯亮了，宫门口仍然跪了一片。
小皇子早就跪得受不住疼，歪倒在赵一一的怀里哭着睡着了。
太皇太后也跪得身子发软，赵一一往前跪了跪，让她的身子靠着自己。
里头的御医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大声喊着：“华贵妃醒了！华贵妃醒了！”
刘琮撑着腿艰难起身，四喜上前扶着他，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对着一片黑压压跪着的影子说道：“明日早朝，各位按时点卯。”
说罢，一瘸一拐地往华贵妃宫里去。
赵一一将太皇太后扶了起来，身后的大臣也全部起身。
“各位臣工，为百姓谋福，赤心天地可鉴。老婆子在这里，拜谢诸位了。”
太皇太后朝着群臣躬身拜谢，群臣大呼：“微臣本分，太皇太后过誉了！”
朝臣散去，太皇太后站在华贵妃宫门口，望着里边的灯火通明，不禁老泪纵横。
“皇后啊！怪我老婆子，给你弄进来一个妖孽。”
赵一一扶她上了轿辇，什么话都没有说。
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
但这场闹剧在前朝和后宫造成的负面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