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太妃的过往
“那年三月，我父亲为了巩固在朝中的势力，将我送进了宫里，成为了先帝的贵嫔。那时候淑妃恩宠正盛，膝下又有了皇长子，她父亲又是先帝跟前的红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我父亲彼时是廷尉左监，因为严审了她父亲帐下的幕僚，一直被她父亲记恨。所以淑妃总是在后宫时不时的与我为难，先帝政务繁忙，这些矛盾自然引到了杨皇后的跟前。”
静太妃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杨皇后是先帝的继后，外头盛赞杨皇后貌美温婉，平易近人。有一年冬天，淑妃又怀上了龙子，我与刘嫔在御花园摘了几朵梅花，她便将我们叫过去训话。本来受她训斥也是家常便饭，谁让她又有恩宠在身，位分又比我高呢？”
“但是她非要我脱下裤子跪在雪地里，这样的奇耻大辱我怎么会忍受？于是就在她宫里和她顶撞了起来，正巧杨皇后及时赶来，帮我主持了公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晚上她宫里就开始传御医，说是动了胎气。”
“于是第二日，我和刘嫔就被先帝斥责了。她是先帝的心头好，咱们后宫里的为了家里头着想也不敢惹是生非，再加上她肚子里还有皇嗣，就由着她撒泼任她打骂。”
“从她闹过一回，杨皇后也不敢再来管她了，她的晨昏定省是早就免了的，所以平常也不跟她照面。杨皇后说后宫不宁，是她做皇后的失职，非让我端着她准备的汤药去向淑妃赔礼道歉。那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啊，端着汤药就去了她宫里，哪里知道那碗汤药被下了大量的红花。”
“红花！这可是药性极强的堕胎药！”赵一一听得直皱眉。
“是啊，淑妃当晚就见了红，孩子没了。事发之后，先帝震怒，杨皇后推得干干净净，断不承认是她指使我送汤药赔罪之事。”
“我下了大狱奄奄一息，我父亲在先帝面前以全家上下的人头担保我，最后给了他为我伸冤查清真相的机会，但这件事，杨皇后做的很干净，最后不过是抓了个与淑妃有嫌隙的宫女顶了包，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天开始我才认清了杨皇后，也明白在后宫想要不沦为别人利用的工具，就需要爬得高高的，圣宠越深，我就越安全，于是我也学着淑妃，去争恩宠去谋圣恩。一年之后我也有了身孕，晋为了静妃，与淑妃平起平坐。”
“但后宫里，先帝的孩子想要存活下来，好好长大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我有了身孕，不仅要提防心思歹毒的杨皇后，还要防着淑妃和其他妃嫔，淑妃自从落胎之后身子大损，再也不能有孕了，所以她将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我身上。”
“我的孩子虽然平安降生了，但他两岁那年的夏天啊，好好的，溺死在了御花园的莲池里，他还那么小那么软，哪天早晨他还依偎在我怀里让我喂饭，但就是几个时辰，天人两隔了。”
静太妃眼角湿润，拿起帕子轻轻擦去眼泪，整个人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久久不能平静。
“随身伺候的宫女呢？没有人照看么？”赵一一轻声问道。
“那孩子身边伺候的宫女也被人按在了水里，莲花池又偏僻，根本无法查清究竟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她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我心里恨啊，恨我父亲为什么要把我送进虎狼窝，恨先帝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抓不住凶手，我也恨杨皇后，恨淑妃，恨所有可能害死我孩子的人。但我无能为力，杀不了任何人。”
“后来，杨皇后也有了身孕，也许是坏事做的太多，她天天担心其他的妃嫔给她下毒，于是整个孕期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最后虽然拼死生下了皇子，她的身子却废了。”
“可是这个毒妇心思深沉得很，先帝后宫四五十个嫔妃，竟然只存活了两个孩子，偏偏又有了荧惑守心的天象，是为大凶，这个毒妇从山野里找了个术士引荐给了先帝，自此先帝迷恋上了炼丹，服食丹药，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再也不肯踏进后宫。”
“这后宫里，最爱先帝的不是杨皇后，也不是我，更不会是没有和先帝见过几面的其他妃嫔，是淑妃。这个傻女人，她爱先帝胜过一切，就连她的父亲惹怒先帝被砍杀，她一点也不恨，反而觉得先帝杀得好，她爱先帝爱到走火入魔，爱到迷失了自己。”
某天先帝炼了一味丹药，那术士自己不敢品尝，却听从杨皇后的建议给先帝出了个昏招，让宫里头真心爱先帝的人服食，并起名叫赤心丹，后宫里头争宠的嫔妃此刻都躲得远远的，唯有淑妃上前，毫不犹豫地吞下以证赤诚。”
静太妃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个傻子，她服下丹药不久，就七窍流血，本以为救不活了，先帝也把御医撤下去了，她却在鬼门关门前走了一圈，又活过来了。但眼睛也瞎了，神智也不清了，从此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脑子里边只有先帝和她的从前。”
赵一一唏嘘不已，又一个被恋爱脑残害的傻女人。
“后来呢？”
“后来，术士以淑妃的爱不够真诚才被反噬推脱了一切的罪责，先帝也相信淑妃是被虚情假意所害，从此不再恩宠她。淑妃的第一个孩子，长得乖巧伶俐，八岁时也被人给害死了。淑妃就在疯癫和清醒的边缘挣扎，从宠冠六宫的宠妃变成了一个疯妇。”
两人沉默了良久，炭盆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却没能让人心里觉得暖和。
静太妃忽然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一一：“你是新帝的皇后，我听说你也有了孩子？”
“是，这孩子明年也三岁了。”或许是刚才的话题太过于沉重，提起孩子，赵一一也有几分担忧。
皇家的孩子，比外头百姓的孩子危险更甚。
“你要做皇后，就要做个狠角色，不要优柔寡断，也不要心肠柔软，在这深宫里藏着的蛇蝎会挑着你软弱的时候，伤害你在意的人。”
赵一一点点头，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儿，能让她狠起来。
“你，真心爱新帝么？”
静太妃陡然问的这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眼睛看向了炭盆，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爱，不爱就对了。帝王自古薄情寡义，不要学淑太妃深陷其中。我不爱先帝，所以我能安然活到了现在，我希望你也好好活着，好好护着孩子长大！”
赵一一点点头，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齐看向了窗外的皑皑白雪。
天地一色，宛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