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里有老鼠
骄阳似火，院子里的树木繁茂，叶片互相依叠，将阳光隔断在半空。
萧王府与定王府关门谢客，看门的小厮们挤在大门的门洞中，看对面茶棚里成天坐着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身着普通，但行走坐卧规整有序，他们每天坐在那里喝茶，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府的大门。
“那些人天天看着咱们王府，会不会是什么歹人？”
“我看不像，采青姑娘去集市采买，他们也会派人跟着，分毫不伤，我看呐是来监视咱们王府的！”
“咱们王爷，怕是摊上事了，这些人从王爷回府就一直跟在身后，弄不好，就是天子派来的。”
“嘘……讨论主子，要被发卖的！”
方娘子站在身后的树荫里听着，小厮们看到人来，立刻四散开去。
萧王回府后，整个人像被拔去了精气神，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后，才想起来找饭吃，找水喝。
赵一一给他喂了些粥，直到他精神缓和一些，才跟他说话。
“刚才府里的小厮在议论，门口有人在监视着咱们。”
她用帕子擦干净王爷嘴角的米粒，把粥碗递给了方娘子。
“咱们王府，这几日怕是要经历一场变数了。”他抬眼看着赵一一，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这几日，我与父兄被天子关在偏殿，只因为我带兵陷阵，岳父抗旨出兵救我。云中大捷，天子半句未提。”
“朝中，你们可曾得罪过谁？”
他摇摇头：“我与父兄常年在外征战，与朝中没有过正面冲突，但此次朝中有几位议曹齐声揪住我们的过错不放，天子忌讳远在云中的大军，又无证据，便将我们三人处以宿囚之刑以示警诫。”
“宿囚？”
“便是将我们关在偏殿，白日不许吃喝，夜间不许睡觉。三日下来，我和兄长勉强支撑，岳父第三日便倒下了。”
赵一一听得心里难受，这种刑罚是最变态歹毒的，既不让人看出皮肉伤，又能让人受尽折磨，可怜定王年过不惑，还要受这种苦楚。
“天子年事渐高，疑心病却越来越重，朝中有大臣进言立太子，他竟立刻将人当众仗杀。此刻小人作祟，又使唤议曹进谗言扰乱视听，以天子的脾性，与魏军作战一结束，怕就要收回我们两家手里的兵权了。”
萧王扭着眉心，兵权被夺之日，便可能是赵刘两家荣华倾覆之时，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本朝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只是成为别人野心的牺牲品，他心里是不甘心的。
“朝中的小人在暗，咱们在明，就算每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也会被他们大作文章的。王爷日后怎么打算？”
“岳父怀疑军中有细作，与朝堂上的小人通风报信，我陷入阵中之前，着人送来的家书你可收到了？”
赵一一想起雨夜齐威送来的家书，忙翻出来递给他看，他打开后又递给了她，问道：“你查看家书时，可有异样？”
“没有，只有这四个字。当时我在疑惑，为何你身陷囹圄还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这四个字，难道里面有门道？”
萧王点点头，眼中一丝不出所料：“我在出战之前，曾将一小撮泥土包裹在家书里，看来在你收到之前，这封书信就被人打开过了。”
她想起了雨夜之中的那张脸，眼睛狭长上扬，眼神闪躲不定，也的确不像什么好人。
“既已经知道细作，又不能打草惊蛇，该怎么办？”
赵一一不喜欢被人挟持拿捏的感觉，王府里出这些事情，她烦得很，朝中的小人可比家里的小人杀伤力大多了。
她此刻甚至恨不得揪住萧王的耳朵对他说：“快造反吧，造反才是我们家的出路，造反了谁都不敢捏你！”
但她不能这样说，自古背黑锅的女人数不胜数，即使萧王有那个心思，她也不能推波助澜，万一失败，最后众人还是会指着她，将过错推在她身上。
“有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外头看守的应该都是天子跟前的禁卫，嘱咐府上的小厮，没事不要在外晃悠。我和父兄明日便要返回大营，听说魏军集结了三万人的队伍正在城外叫嚣。”
是啊，即使被冤枉，他还是想着为天子解忧，如果不是对天子过度失望，大概没有哪个臣子会想着造反。
萧王叹口气，将她的脑袋搂过去，她身子僵了一会儿，最后顺从地伏在他胸口：“王妃啊，府里的事情，你要帮我多分担。祖母年老，瑜儿年幼，王府的荣辱前程，全在你我肩上了。”
又是一声冗长的叹息，她抬头望望他紧闭的眼睛，胸口起伏之间，鼻息吹过她的额头，一股淡淡的沉香木的香气在帐间萦绕。
他在将整个王府托付给她，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第二日天亮，他便去了后院，晌午定王的马队到了门口唤他出发时，他才回到前院。
“祖母已经答应，将府中的管家之权交给你。帮我好好守住王府，让我安安心心迎战。”
他一把抱住了赵一一，紧的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但是这个拥抱，太过沉重压抑，仿佛临终托孤，仿佛山雨欲来。
几队军马呼喝着穿过长街，直奔西北而去。
对面茶棚里的人一直坐在那里冷眼望着王府，送走了萧王，府里的丫头小厮又全部撤回了府里，关上了大门。
夕阳快要西斜时，后院的张婆抱来了一沓账本，那些账本都是这些年府里的吃穿用度，和各个庄子交上来的税收。
赵一一不会看账，但是方娘子却是会的，她的丈夫本就是定王府里的账房先生，原先在定王府她也会帮着理账。
几本账本核对下来，竟发现几十处作假的账目。
特别是大厨房的采买花费，在没有年节的时候，账上竟然一天之内用去了一百斤猪肉，二十斤鱼，三十斤鸡。
还有各式钗环衣饰，祖母院里的香火钱，每个月小厮的例钱，每个月花销不菲。
萧王府的大老鼠很多，但眼下内忧外患，如果大刀阔斧地搞灭鼠行动，先不说会不会驳了祖母的颜面，府里的某些小人一旦狗急跳墙，万一被朝中小人收买，必定对王爷不利。
水至清则无鱼，但水也不能太浑浊了些。
“把府里的会女红刺绣的丫头婆子，都叫到前院来，会木匠花匠泥瓦匠的小厮也叫来。”
方娘子本以为主子要严查萧王府里的账房先生，没想到竟找了些无关的人，她不知道主子的心思，也只管按照主子交代的去做。
不一会儿，王府里会些手艺的奴仆杂役在前院排成了两排，人人都在伸头瞧着，这位刚刚掌管全家的王妃会怎么整治烂到根子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