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语花
赵一一要见春莺,这件事办起来很棘手,但方娘子做事是稳妥的。
王府贵妇见青楼妓女,叫外人知道了会有损声誉,但方娘子提前差了个常年混迹在勾栏瓦舍的浪子去充当的恩客,银子虽然是王府出的,春莺却没跟王府里的人有过照面。
那个浪子是知道江湖规矩的,能出银钱请他赎人定是不方便露面的富贵人家,所以他只要银子,从不过问缘由。
晚上方娘子安排的是城里的听书茶馆,春莺虽是青楼出身,却对说书先生讲的痴男怨女的故事情有独钟,那位恩客带着她坐在二楼最里边,赵一一便换了粗布衣裳,与方娘子坐在了她旁侧的一桌。
惊堂木一惊四座,说书先生开讲,今夜讲的是狐仙与探花郎的爱情故事。
一贫如洗的穷考生遇上痴情的狐美人,一见倾心,狐美人倾其所有供书生赶考,一朝高中探花郎,却转头做了驸马,狐仙落得个魂飞魄散,不得善终。
春莺偷偷的抹眼泪,书说完了,堂下一片叫好,唯有她还沉浸在悲伤里边无法自拔,想必也是个痴情感性的女子。
赵一一偷偷看她久了,她也察觉了出来,不等赵一一叫她,她自己先坐了过来。
“这位夫人,是见着我掉眼泪新奇,还是被我的美貌惊艳,盯着我看了这么久,却一言不发是什么道理?”
赵一一近距离地看她,杏眼光波流转,娥眉轻蹙,两片薄唇绯红,气质虽不是出尘,倒也出众,难怪刘澹对她念念不忘。
“姑娘美貌过人,我确实艳羡。刚才听到狐仙魂飞魄散,看见姑娘暗自垂泪,正在好奇姑娘为何这样伤感,姑娘既然坐过来了,可否品茗与我畅谈一二?”
赵一一对她很客气,这样混迹在青楼的女子还能对悲凉的爱情有感而发,倒是刷新了她对风尘女子的看法。
“夫人大方,只是男女之情,体会各有不同罢了。我掉眼泪不是为了那狐仙,是为了那个探花郎。”
小二上了一杯雨后龙井,茶水入盏,芳香四溢。
“人人都道探花郎是负心汉,可谁想过他也不容易呢?公主看上他,他却不能抗旨不尊,就算他对狐仙心有所属,也不能置亲人的生死于不顾。他不过是在他的家人和狐仙之间权衡利弊而已,就算狐仙烟消云散,他和那公主也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一对怨偶而已!”
赵一一手中的茶盏顿了一下,春莺无意之词,却好像道破了自己在王府中的处境。
当初是她一厢情愿地要嫁给萧王,父亲求了天子赐婚向刘家施压,萧王因此放弃了白月光,迎娶了赵一一。他的白月光还没有烟消云散,这便是为何萧王一直对自己冷淡的原因。
她不是萧王的良人,即使成亲,即使有了孩子,即使她婚后低眉顺眼,萧王不爱她,却要迫于压力与她日日相对,难免心生怨怼。
她就是戏文里逼婚的公主,是她拆散了有情人。
“这杯茶,是好茶。夫人,多谢了!他日有缘,我再回请你,我屋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虽比不上西湖龙井金贵,但也是上品。”
她起身福了福身子,便被恩客搂着腰肢下了楼。
赵一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万分感慨。
强扭的瓜虽然解渴,但真的不甜。也不知道萧王废后的那天,心里会不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之感。
她想在书里得个圆满的结局,而不是像原著中,被废后,废太子,赵氏一族满门流放。
这段孽缘既然结束不了,那就得积极应对想法子扭转乾坤,毕竟就地等死这件事她做不到。
几日之后,还是在那间茶楼。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戏红娘,原本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故事,可是坐在桌边的春莺还是眼中含泪。
她带来的碧螺春确实芳香馥郁,但两人都无心思品茶。
“夫人也是有心事的人,虽然衣着朴素,眉间却暗藏贵气,能不理家事日日与我品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妻妾。”
春莺眼光犀利,她是惯会迎来送往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过赵一一并未说话,只是笑笑后抿了一口茶,春莺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
她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就像刘澹所说,她确实是一朵解语花。
但她的身份并不允许她只做解语花,她的心里向往平民女子举案齐眉的踏实生活,但青楼出身注定她永远只能被人踩在泥土里,除非她能遇到愿意将她托出尘俗的人。
但那种人,寥寥无几。
春莺被安排在东城院子里几个月,二房也踏实了,刘澹也不再眠花宿柳,终于肯归家了。
赵一一让方娘子放了春莺的消息,刘澹终于摸到了东院,好不容易平静的二房又开始了鸡飞狗跳。
刘澹要买春莺,甚至给那位雇来的恩客跪下了,最后他以高于青楼十两的价格买下了春莺的身契,拉着春莺去府衙除了贱籍。
他要娶春莺。
二房炸锅了,妻妾寻死觅活,不愿意与青楼女子共事一夫,刘澹气急了扬言要以无所出休妻休妾,二婶婶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刘澹打得离家出走。
二房慌了,连后院的老太太也坐不住,萧王派出去寻找的人无功而返。
赵一一的目的达到了,二房再也没有时间登门插手萧王府的事情。
不知道刘澹与春莺是否过上了他们想过的生活。
春雷滚滚,天边黑云密布,夜里又要有一场好雨。
侧卧的灯亮着,赵一一从来不会去萧王的卧房,他也从来都不会过来。
雨悄无声息地下着,她站在廊下望着那盏灯烛,窗下的蕉叶被雨打得东倒西歪,他开窗探头正好望见了赵一一,但他很冷漠,窗户被关上,灯也被熄灭。
虽然隔了半个院子,但隐约觉得他的眼睛里有厌恶。
“主子,进屋吧。”
竹青拿着伞为她遮去了飞溅而来的雨珠,也阻隔了她对侧卧的幻想。
这个家伙以后会巍立朝堂,会一统天下,是个妥妥的潜力股,可惜呀,潜力股心里没有她。
雨声渐起,她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