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电话那头很快接了,传来钱文远温和的声音:“喂。”
闻明有点意外,他蹲在路边,低着头,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钱文远?”
“嗯。”
闻明头脑清醒的时候说话口是心非,喝多了之后反倒在严丝合缝的躯壳里露出点里面端倪来。
他有些含糊不清地又问了一遍:“你是钱文远吗?”
钱文远一愣,不清楚闻明到底希望是还是不是,他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说:“是我。”
闻明“唔”了一声,手里把玩着路边的石子,因为喝了酒,说话有些不清楚:“为什么,接我的电话,你不是不接陌生电话么?”
钱文远松了口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被说:“你不是陌生电话。”
他是不接陌生电话,可是他看着那串数字就知道,那不是陌生电话,那是闻明的。
就算他们五年没有联系,就算钱文远换过手机,换过卡,可是闻明的手机号,是钱文远印在脑子里的,不会记错,所以他接了。
闻明听了之后低笑了一声,有点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没换过手机卡。
钱文远听他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听筒里传来风声,他问道:“你喝酒了?”
闻明点点头:“喝了一点,不过没关系。”
钱文远听见他那边有风声就知道他在外面,喝了酒,还在外面吹风,他几乎是下意识皱着眉说:“快回家去,不要在外面了。”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关心过头了。
就闻明之前的态度来说,钱文远已经做好了被他阴阳怪气的准备,却听见闻明乖巧地说:“好。”
钱文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态度差距也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挂断,周遭寂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这种无声地对峙简直要了钱文远的命,他直接败下阵来,刚想匆匆挂了电话,便听见对面低声说了一句:“小远,我有点冷。”然后不等钱文远说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回家了,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钱文远手机已经没有了声音,他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好半天才说了一声:“嗯,晚安。”
钱文远终于把手机放下,思考了半天闻明这个电话的意思,有点搞不明白怎么今天跟那天的态度不一样?他到底还生不生气?
这个问题伴随着闻明那一句“晚安”,在钱文远脑子里无限循环了一宿,让本来就有些失眠的钱文远彻底失眠了。
这个折磨了钱文远一晚上的电话,其实闻明第二天已经不记得了——喝太多断片了。
清醒时候闻明打不出去这个电话,也说不出“我有点冷”这么矫情的话,因为他其实也没想好到底怎么面对钱文远。
要说恨?倒也说不上。放弃前嫌做朋友?也不太可能。不再联系?好不容易遇到了他又舍不得。
他鲜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闻明就这么天天纠结,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被自己纠结死。
闻明后来其实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第二天日上三竿醒了之后觉得头痛不已,幸好项目结束老板给他放了一周的假。
他迷迷瞪瞪地起床,隐隐有些胃痛,于是在家里找了点胃药就着水喝了下去,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他这几年经常喝酒,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酒量好,没想到软件设施没跟上,胃先受不了了。
好在这次似乎只是浅浅给他个教训,尚在能忍的范围。
他躺着的时候,手机来了电话,是同事赵正打来的,问问他感觉怎么样。
赵正知道他有胃病,但是昨天喝到后面人已经懵了,今天早上想起来觉得昨天似乎灌得有点狠了,不太好意思地打电话来慰问一下。
闻明说自己没什么大事,两个人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闻明刚想拿电话慰问一下其他同事,余光看见通讯记录里有一个熟悉的号码,吓得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我昨天给钱文远打电话了?
闻明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那好像是他们吃完饭把人送走之后了。
通话时间四分钟左右,闻明仔细想了想,居然有点想不起来昨天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想:我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我可别哭着闹着去跟人家诉苦去,不然那天吹出去的瞎话不白说了吗?
他下床,在客厅走了两圈,觉得以自己的酒品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丢人的事。
闻明盯着手机半天,要不还是打电话说一声吧,万一自己说了别的什么,也好解释解释。他舔了舔唇,拨通了电话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想给钱文远打电话,其他都是理由。
他没想到自己喝多了这么有勇气,反而比清醒的时候大方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需要理由,大概因为喝多本身就是理由。
可是他现在很清醒,他需要一些其他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手机里响起电话接通的声音,闻明无意识攥起的手指终于松了:“喂,早上好”其实已经不早了。
钱文远没想到闻明今天会给他打电话,反应了一下才接起来,听了这一句嘴角勾起回了一句:“早上好。”
闻明心里纠结了半天,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情愿,感觉像是他根本不在意,但出于礼貌才打电话来道个歉:“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喝多了,不是故意半夜给你打电话的,我昨天要是说什么奇怪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钱文远抿了抿嘴角,明白了,昨天态度好是因为喝多了,清醒回来又是那个德行。
只是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以前闻明从来不会对他这个态度,他倒是看过闻明这样对过别人,体验起来有点新鲜,但是他不想继续体验了。
“没有。”
闻明:“啊?”
“你没有打扰我的休息,也没有说奇怪的话。”所以不用道歉,早该道歉的其实是他。
“真的?”
“真的。”钱文远肯定地说。
“行吧。”闻明对自己的酒品有认知,认为发疯倒也不至于。
说完这个他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道:“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你”钱文远好不容易想说句什么,就被闻明一句话打断了。
闻明一愣:“你想说什么?”
钱文远昨天想了一宿,觉得自己见到闻明之后,实在做不到不去接近他。
没遇到之前他就想,他只是离闻明近一点,没有别的想法,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感受同一个气温就足够了。
但是这些想法在遇到闻明之后就变了,虽然闻明态度似乎有些不友好,他理解,并且想找机会弥补他以前对闻明的伤害。
他开始不满足了,他想找闻明,想重新开始,可惜他没勇气,只敢夜半三更,没有人的时候想一想。
鼓起的勇气被闻明一句话堵没,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摇摇头:“没什么,再见。”
两个人挂了电话,闻明叹了口气,发觉自己居然手心出汗了,他看着微潮的手心想:闻明啊闻明,你可真出息。
三天之后,闻明看着手机日历提醒才想起来了,今天是小安的满月酒。
哦,小安就是伍易洋给伍言笑起的小名。
伍易洋说取意平安,不能叫小平,只能叫小安了。
伍易洋还说,他不求他的姑娘出人头地,只求她平安健康的长大,别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闻明笑他担心过早了,心里也知道,伍易洋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后来辅导起伍言笑同学作业的时候,伍易洋那句“不求她出人头地”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伍易洋没打算大办,只摆了几桌请了一些关系不错的家人朋友。
闻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小金锁早早地去了伍易洋家。
闻明到的时候,孔炎桥已经到了,闻明看见孔炎桥,跟他插科打诨闹了几句,问道:“就你自己来的?怎么没看见于妍呢?”
孔炎桥用下巴指了指屋里:“跟杨芝聊天呢。”
于妍是孔炎桥开火锅店认识的,孔炎桥对于妍一见钟情,就此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别看孔炎桥长得五大三粗,还有一个大花臂,一脸□□的模样,却是个实打实会疼人的。
追了一年多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闻明点点头,和孔炎桥一起看孩子去了。
他只那天在医院看过几眼,后来便一直忙着没再看见过,倒是经常在朋友圈看到伍易洋晒娃。
闻明好不容易看见伍言笑心里由衷高兴,觉得这孩子圆了不少。
“可不嘛,她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到五斤呢,现在都九斤了。”
孔炎桥凑过来跟闻明开玩笑:“你看看,长得好看就是吃香啊,看你都笑,我刚才要抱,她差点瘪嘴哭呢。”
闻明笑道:“那当然了,你一看像个土匪头子似的,哪个小孩不害怕。”他屈指轻轻碰了碰伍言笑的小脸蛋,都不敢使劲。
伍言笑伸手攥住闻明一根手指,小孩手才那么大点,还不如他手指长,他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伍言笑张手要闻明抱,闻明第一次抱孩子,手忙脚乱的生怕使劲了伍言笑不舒服,又怕松了摔到她。
孔炎桥没想到他这么脸大:“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还人身攻击我。”
不过孔炎桥看着闻明逗伍言笑的侧脸,不得不承认,妈的,是挺好看。
闻明把小金锁给了伍易洋,伍易洋说他败家,闻明义正言辞地说:“我给我小侄女买的,又不是给你买的,你管得着吗你。”
伍易洋:“”
杨芝抱着孩子,闻明给伍言笑戴上,小金锁挂在伍言笑的脖子上,伍言笑就抓着金锁的绳子开口笑。
杨芝边晃着伍言笑边对闻明说:“她看起来很喜欢,谢谢你了,这太贵重了。”
闻明看着伍言笑也开心:“应该的。”
来人越来越多,伍易洋的亲戚朋友都围着孩子开始问东问西,闻明和孔炎桥便躲到了一旁,坐在沙放上嗑起了瓜子。
吃完饭,一表八百里的亲属都走了,只剩闻明和孔炎桥还留在这,他们刚才只是大致吃了一口,要去吃第二顿,其实也是很长时间没聚,借着由头想好好喝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