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乾元帝在位期间的第四次小选，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拉开序幕。
郁家门前，停着两架马车，驾车的车夫，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等候郁府出行的贵人。
大门打开，渐渐从里头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是郁建安和苏氏，以及郁时宛，后头跟着郁时风，文馨和走在最末端的蒋清宁，再然后，就是府里的丫头。
“到了京都，就去你外祖家，母亲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苏氏紧紧攥着郁时宛的手，慢慢行至马车边，她还想多说几句，眼泪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咬咬唇，硬生生用痛意逼回眼泪。
郁建安皱眉，小选是好事，况且他已经和四皇子打好招呼，郁时宛又不是去受罪的，苏氏这番作态，要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怕不是认为郁家是不满小选，不愿女儿进宫呢。
郁建安往四周看了看，还好都是自家的奴仆。
“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女儿的吗？”苏氏连着几日，替郁时宛打点，该说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因此郁时宛向着郁建安一福，红着眼睛问道。
郁建安沉吟道：“到了京都，好好修身养性，等着宫中召唤。为父替你疏通过了，宫里不会太为难你。你安心等着就是。要是静妃娘娘相邀，切记要恭敬有理，不得冒犯。到了京都，替我与你母亲向你外祖家问好，不可任性妄为。”
郁建安絮絮叨叨，直说得郁时宛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郁建安叹口气，还是于心不忍，静默片刻后，加了句“保重自身，保护好自己，父亲等着你回家。”
郁时宛落寞的表情立马消失不见，重重点头：“女儿知道，多谢父亲。”
“嗯，和你哥哥他们道别吧。”郁建安摸摸她的头。
郁时宛乖巧转身，对着身后的郁时风和文馨道：“妹妹此去，怕是要一月之久，家中还要麻烦哥哥嫂嫂照顾，望哥哥嫂嫂珍重。”
郁时风微笑着点点头：“妹妹保重。”
倒是文馨，假模假样掉了几滴眼泪：“妹妹放心去吧，郁府有嫂嫂在呢。”
郁时宛环顾四周，才在最后看到了蒋清宁，才一个多月，她就瘦成了这副模样，羸弱不堪的样子，郁时宛迟疑片刻，还是对着她福礼：“保重。”
蒋清宁一愣，直到文馨看过来，才回礼。
时辰不早，郁时宛抹去滑落眼角的泪水，就着素芊手，弯腰进了马车，撩起马车车帘一角，透过朦胧雨雾，挥手告别家人。
郁时宛早起出发，走走停停需三日后到达京都，苏氏提早打点好一切，让她借住在外祖家，等着宫中懿旨，入宫候选。
郁时宛心知，这是一条必走之路，从郁家离开京都开始，这就是返回京都最捷径的法子。也是从此刻起，她要收起小女儿家的心思，不能任性妄为。
胡思乱想了一会，郁时宛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个包裹，迟疑片刻，还是打开了。
最上面放了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搁了一串儿青玉色素圈手串儿，正中间是一个银镀金的迎春花雕花玉坠儿，小巧玲珑。
郁时宛撇撇嘴，一个巧劲儿，带到了自己手上。
拿开匣子，下面是几方素锦手帕，每块右下角都绣着蹩脚的几朵迎春花，最下层是好几包南街她最爱吃的蜜饯铺子的糖蜜饯。
眨眨眼，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颗颗砸在手帕上，郁时宛顿时手忙脚乱，一手抹开帕上泪珠，一手用手背拭去下巴源源不断滑落的泪水。
“嗤，绣的什么鬼玩意儿，她这是拿给我的帕子练绣工呢？还有这蜜饯，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又不是猪。”郁时宛装作生气，朝素芊她们抱怨。
素芊与夏菱相视一笑，小姐这是刀子嘴豆腐心：“蒋三小姐是心疼小姐，准备了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她费了功夫的，昨日晚间，和海棠闲聊，她还说呢，这已经是蒋三小姐绣的最好的几方帕子了，全给了小姐呢。还有那蜜饯，不敢早买一日，怕坏在了路上。”
郁时宛嗔怪似的看了夏菱一眼：“用你替她说话？我还不知道她么，她是怕我走了，以后没人陪她胡闹了，是想着我不要忘了她呢。”
夏菱笑笑，只当看不见郁时宛小心翼翼收起包裹的景象，还特意抚平上面的褶皱，如此，才端端正正放在了一边。
郁时宛盯着包裹看了好一会儿，愣愣撇头，靠在马车内壁上，窗外，一直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传来。
原以为，出了蒋清宁的事儿，她们之间会生疏些，没想到，昨日下午，蒋清依遣人来邀她，说是闺阁一叙。
直到晚间，郁时宛才得空，巴巴儿往蒋府赶去，到时，蔷薇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
两人相见，多了一分拘束，少了一分亲昵，使得郁时宛有些无措，还是蒋清依过来，拉了她的手。
“怎么？才多久不见，你就在我木槿阁放不开手脚了？看样子，你是个纸老虎罢了。”蒋清依冷哼一声，拉着郁时宛往里间走。
“说谁呢？海棠，拿你家小姐喝的枫露茶来，我渴了。”郁时宛登时瞪圆了双眼，使唤起海棠来。
“海棠，可别拿给她喝，仔细脏了我的茶杯。”
“呸，不仅要喝你的茶，还要睡你的床铺，要是嫌我脏，看你晚上睡到哪里去。”
玩闹了几句，郁时宛方才觉得两人关系又合拢了。
不等蒋清依招呼，跪伏在她床榻上，呵呵笑。
蒋清依无奈，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彼此膝下，陪着她等茶。
没了笑闹声，两人间气氛慢慢冷却下来，直到蒋清依接过海棠递来的枫露茶，给郁时宛。
蒋清依轻轻拂去茶末，就听到身边传来郁时宛闷闷的说话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攀高枝儿了？”
郁时宛此话问出口，被热气熏的使劲眨巴眼，又不敢大幅度动作，小心屏气等待回答。
蒋清依小指微微一动，叹口气，放下茶盏，将埋在茶碗里的郁时宛解救出来：“烫，就先放放，等冷了，自然有合适的入口时间。”
这句话，像是给了郁时宛一个宣泄口，她拉着蒋清依，急忙道：“我原先是真不想的，可后来，见过了四皇子，我才改变了想法的。又因为我父亲…你别那么想我。”
“我没有。我信你。”蒋清依见她急红了眼，有些无奈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是怕你吃亏，怕你应付不过来。”
“怎么会呢？我是入王府，不算入宫的。”郁时宛摇摇头：“况且，我算与四皇子旧相识，有点子情分在里头。”
蒋清依挑眉，没有急着说话。
穿越前，什么宫斗文、宫斗剧，她看得太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不是凭空来的。
她来了这儿，相交的好友算郁时宛一个，不免担心她，想要劝解她。
可郁时宛心气儿高，青州这些公子哥儿，她看不上，所以，当郁时宛第一次提及此事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果然，郁时宛坚定不移的迈向了小选这条路，毫不迟疑。
“四皇子是皇子，是皇位未知的继承人之一，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只是王爷吗？若将来他继承皇位，你又是什么位分？嫔？妃？还是贵妃？”蒋清依徐徐图之：“若你不满足现状，想要争？想要抢呢？后宫，从来就是尔虞我诈的地方。你以为一个皇子府就不是这样了吗？有哪一个女人，愿意其余人来平分自己的夫君，你不是皇子正妃，你无权左右皇子去向，到时候，你甘愿失宠于皇子吗？什么情分，那都是枉然。若如此，你一辈子就只能呆在原地，毫无出头之日，这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从没有人跟郁时宛这样分析利弊，所有人告诉她的，只是他们能看到的好处，身为皇子侍妾，只要安分守己，就能进封，若皇子继位，就能身居高位。
没有人跟她讲过，要是所求皆不愿呢？那她这辈子岂非永远是个侍妾，永远是个妾？她原先看不起蒋清宁，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反而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妾。
蒋清依瞧她片刻失神，深知自己说的多了，要是不打断她，怕是要入神：“茶凉了，喝吧。”
杯壁微冷，凉的郁时宛颤颤，傻愣愣接过，茫然望向蒋清依。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往前走吧。”蒋清依换了一个说法：“为着那点子情分，四皇子不会让人欺负你，但他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时宛，将来，事事要靠你自己了。”
郁时宛喝了一口凉茶，觉得嘴巴发苦，枫露茶不应该是甜的吗？
“皇子正妃，侧妃，不会随便挑选，你此次入京都，不仅是为了小选，也可以着人打听一下正侧妃的消息，知己知彼，总没有坏处。若她们两人是好相处的，那你尚可放宽心，要是不好相处的，也别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大可求了王爷庇护。”蒋清依斟酌道。
“是了，我应该打听一下的。”郁时宛总算回神。
“嗯，不急。你要在京都呆好久，不急于一时的。”
“嗯，清依，多谢。”郁时宛抿唇，悄声说道。
“时宛。这条路难走，很长。我只希望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小姐，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是饿了吗？”素芊注意到郁时宛这边动静，俯身问道。
“没事，累了而已，还要好一会儿到驿站休息，都睡会儿吧。”郁时宛转过头。
素芊问不出什么，只得答应：“那小姐也休息会，要是饿了冷了，就说话。”
“嗯。”郁时宛依然把头靠在马车壁上，又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随着车咕噜声渐渐消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