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嫁
晚膳，母女三人享用了热气腾腾的铜锅，浑身暖和，解了连日来的冷气。
“多吃些，瘦了这么多。”夏氏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肉给蒋清芷，犹嫌过少。
“再让下边切些肉来，她们两个都爱吃八宝糯米饭，记得备下，不用多，两人一份，省的吃多了积食。”
“知道了。太太，早让人备下了。”方妈妈满面笑容，大小姐回来，太太高兴不少，连带着院子里都多了好些笑声。
“早知道你一人回来，我就让人出城去接你，一路颠簸的。”夏氏提及蒋清芷一人回来，心里有些膈应“老太太下午问起姑爷，真是年底忙吗？你可不许瞒我。”
蒋清芷停住悬在空中的筷子，略微一停顿，将菜夹到碗里，慢慢说道：“知道瞒不住母亲，也不想瞒着。还不是我那婆母。”
蒋清芷摇摇头，喝下一杯清酒道：“妹妹虽没见过你姐夫几面，却很了解他。前段日子，婆母私自将身边大丫头派到书房，说是为着夫君连日辛苦，多个贴心人照顾。”
“夫君的相貌放在整个京都都是出挑的，更何况家里从小服侍的丫头，哪个没觊觎过夫君，想要抬做姨娘。可夫君有原先老太爷和公公教导，养成洁身自好的性子，又看不惯妾室。当日回到书房，原以为婆母好心，就留下了那丫头。谁承想，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明里暗里勾搭夫君。”蒋清芷表情坦然，一脸不屑神态。
“第一次夫君呵斥了她，当晚就没去书房，第二次，呵呵”蒋清芷冷笑一声，眼底具是冷肃之意。
“第二次，那丫头规规矩矩说奉我婆母之命，给夫君送了甜汤，赔礼道歉。可那甜汤里居然下了暖情”蒋清芷看向未出阁的妹妹，生生忍下到嘴的话，满口苦涩。
夏氏一惊，慌忙问道：“那姑爷？？”
蒋清芷平复了心情，接着缓缓道：“夫君及时发现那丫头神色异常，才止住了一场祸事。”
“那丫头是疯了不成！”夏氏顿时怒不可遏，就差摔了手里筷子出气。
蒋清芷猛然捏紧手中酒杯道：“母亲说错了，不是那丫头疯了，应该说是我婆母疯了。”
“什么？竟然是你婆母？这、这成何体统。那姑爷是怎么处理的？”夏氏满眼震惊，一时间怔愣当场，和蒋清依面面相觑。
“夫君当即押了那丫头到前厅外间，让人请了婆母与公公来，又将事情说与公公听，公公当场甩了脸色，全权交给我与夫君处置。那丫头哭求婆母救命，夫君也没有撕下最后这一层遮羞纸，只当是那丫头自作主张，最后当着全府下人和婆母面，生生打死了那丫头。”蒋清芷回想起那日事情，眼前甚至浮现出那丫头血肉模糊的下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我第一次见夫君大怒，中途婆母吓得想要离场，夫君硬生生让人架住婆母，全程目睹那丫头行刑过程。”蒋清芷吐出一口气。
“第二日婆母就病了，烧得糊里糊涂。我从家中离开时，还躺在床上。夫君是要陪我来的，是我不让。婆母那般样子，总要有人伺候跟前，可我一想到婆母做的事，无论如何咽不下那口气。好在公公体谅，知道我娘家妹妹要出嫁，让我早些回来。让夫君伺候汤药。”蒋清芷垂下眼，手不自觉摩挲杯口，整个人处在阴阳当中，好像卸下了满身伪装。
屋内一片安静，夏氏想要安慰蒋清芷，却无从开口。
蒋清依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活生生一条人命，蒋清依不想在意都难，可这个世道，下人的命是低贱的，况且那丫头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儿，可以想象唐瑜当时的怒气，人死如灯灭，她再惋惜都为时已晚，还是早些适应当下吧。
“所以妹妹提出那办法，我能同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这前车之鉴，想来婆母短时间内不敢犯第二次。”蒋清芷拍拍蒋清依手，勉强一笑。
蒋清依覆上右手，与蒋清芷紧紧相握。
之后也没有心情吃喝了，夏氏调派了贴身丫头照顾蒋清芷，并住到了木槿阁。
蒋清芷疲累一路，回到木槿阁，头沾枕头就睡，两姐妹一夜无话。
初三这日，天蒙蒙亮，蒋府早已灯火通明，为着蒋家没有男子送嫁，夏岑安提前一日赶了来，替夏岑青迎亲。
也算展现夏府对蒋清兰重视，避免落人口舌。
听雪阁中，顾姨娘再次擦干泪水，替蒋清兰梳妆，红色喜服垂地，裙摆层层叠开，褶皱处依稀可见缕缕金丝…
蒋清兰的喜服算不上华贵，也算中规中矩，上身着红衣，下方脚踩红缎绣花鞋，千娇百媚，喜气洋洋。
面上轻敷珍珠粉，耳旁流珠耳饰叮铃作响，头上珠钗荧光闪闪，最后带上凤冠，盖上红盖头。天边已见一轮红日升起。
时辰差不多，外间宾客来来往往，喧闹声传到后堂，蒋清兰该是拜别蒋深与夏氏的时候了。
棉柳和喜娘一手一边搀起新嫁娘，小心走去前厅。
顾姨娘想要跟着，被雪清一个眼神制止，浑身动弹不得。
雪清自婚前半月就来了听雪阁，听雪阁上下念及这是老太太指派来的人，对雪清恭恭敬敬，几个贴身丫头都叫声雪清姐姐。
雪清习承王妈妈秉性，平日里不苟言笑，对顾姨娘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顾姨娘无法，只能扒住门框，泪水涟涟，远远望着蒋清兰离去。
前厅，夏氏为蒋清芷置办的嫁妆，正在被人观赏，门口早备好了出嫁马车，因到康州路途甚远，早出发，到康州也得晚上了。
事不宜迟，蒋深招呼夏氏坐上主位，喜娘领着蒋清兰出来，拜别双亲。
大门口，夏岑安往人堆里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裴墨陵“我就知道，肯定请你来了。怎么样，在这儿还适应吗？”
“嗯。”裴墨陵点点头。
夏岑安吃瘪，嫌弃道：“你看看，你看看，还是这样少言寡语。你多说几句能掉肉还是怎么样？”
裴墨陵挑眉“你向来都是说些废话，我懒得搭理你。”
“嘿，你这人，不识抬举。”夏岑安瞄一眼前厅情况，靠近裴墨陵问道：“我姑父可是跟你说起过什么？你别瞒我。我猜猜都能猜得到。是不是问你成亲没有？”
“你如何猜得？”裴墨陵凝望前方。
夏岑安一脸得意，悄声说道：“我还不了解我姑父么，当年大姐姐明明不想远嫁，可姑父硬是看上了唐家少爷，好在大姐姐后来自个儿相中了。才心甘情愿拜了天地，入了唐府。你瞧着吧，你现在是总兵大人，姑父能放过你？”
环顾四周，见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边，夏岑安拉着裴墨陵向墙边靠去“我三妹妹是别想了，姑父纵然不肯。可蒋府还有位四小姐啊。年岁是小了点，不打紧。你说说，我猜的对不对。”
“你姑父并没有说明。”裴墨陵看见蒋清兰出门了，后面跟着蒋清依和蒋府四小姐。
夏岑安盯着裴墨陵，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方，也随着他望去，正好瞧见他三妹妹，一身暖色调衣裙，婷婷袅袅站在门边相送。
“你？你该不会是瞧上我三妹妹了吧？？”夏岑安暗道一声，乖乖，裴墨陵不傻啊。
裴墨陵不动声色，回望夏岑安“有何不可？”
裴墨陵语出惊人，吓得夏岑安都忘记自己来得任务了。
还是身边人推了一把，踉跄一下，急忙上前迎新嫁娘。
周围年少的，围着新娘子出门，跟在蒋清兰身后的蒋清依被挤得站立不稳，险些倒地。
裴墨陵步子不紧不慢，走到娇小姐身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对方。
莫名借着一股力站直，蒋清依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蒋清依回顾身后，恰似如心中猜想，是裴墨陵。
拥挤的人群带着两人前行，蒋清依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身后人没有反应，但蒋清依清楚，对方是听到了的。嘴角微微一笑，稍微拉开了两人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