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口
卖光了手里的花，沈安菀低着头朝站在不远处监视她的王强走去。
王强深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灭，看着乖乖走过来的沈安菀露出一个笑。
沈安菀走到王强跟前，怯怯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受惊似的垂下脑袋，手指搅在一起，低声开口：“叔叔，花卖完了。”
王强难得和颜悦色地回道：“是吗？我们三花真棒，走，叔叔给你买大鸡腿。”
沈安菀仍旧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谢谢叔叔。”
王强面上神情越发满意，不禁想：小孩子嘛，饿两天打一顿，什么性子都能给拧过来。
但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虽然身体还是5岁的模样，灵魂却已经换成了19岁的沈安菀。
沈安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会变成“三花”，原来的“三花”又去了哪，她急于知道那场手术的结果和她妈妈现在的情况。
可是，她现在在人贩子手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脱身。
感受到被紧握的左手传来的黏腻热气，沈安菀心中一阵阵厌烦和恶心。
王强并不会真的给她买鸡腿，这只是一种暗语，表示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吃两个馒头。如果任务完成得不好，他们则会用“回家吃饭”表示今天没有两个馒头，只有一个半或者一个。
而如果听到的是“加油”、“下次努力”这些词，就意味着今天不仅没有饭吃没有水喝，还要受到惩罚。
王强拉着沈安菀走了大概十五分钟，穿过一条又一条曲折的小巷，来到一个小院前。
对着院门，王强连敲三下，顿了顿，又再敲一下。
原本安静的院内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丁零当啷”的声音。
院内的郭白义取下一半锁链，就着门敞开的一点缝隙向外观察，确认只有王强和三花两个人，才把锁链从门把上完全取下，打开院门。
等王强两人走进院里，又重新把锁链一圈一圈绕回门把，把锁锁上。
小院并不大，总共一大两小三间平房。
中间最大的一间被隔成两半，一间王强、李红夫妻住，一间郭白义住，两个房间隔了条走道，勉强摆了一张桌子，平时三个人能坐着一起吃个饭或者商量个事儿。
左边一间是厨房，除了灶台还摆放了一套桌椅，墙边堆了很多干草，那就是孩子们晚上睡觉的地方。
右边最小的一间是厕所，是这间小院唯一一处铺了瓷砖，通了水管的地方。
三人一起走进左边的厨房，以往只摆了筷筒的桌子上多了两盘下酒菜，旁边还有一瓶二锅头，显然郭白义刚刚在喝酒。
郭白义径直从橱柜里拿了个玻璃杯，坐回桌边，又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白酒放到对面。
王强没急着坐下来喝酒，而是先走到灶台边，从锅里拿了两个馒头递给站在一边的沈安菀。
沈安菀接过馒头走到墙角的干草堆坐下，小口小口吃起来。
王强看她老实坐在那吃馒头，才坐到郭白义对面，两人也不避讳沈安菀聊起了天。
“小红今天去哪片了？”王强呷了口酒，放下玻璃杯，从筷筒里抽出双筷子夹花生米吃。
“说是要去大学城，那儿小情侣多，花卖得快。”郭白义瞥了一眼墙角的沈安菀，“这小丫头这几天倒是乖。”
王强放下筷子，举起酒杯跟郭白义碰了个杯：“哼，在老子手里能有不听话的娃？”
郭白义听出他语气中的得意，微微一笑，心中虽然十分不屑，嘴上却回：“那是，要不是王哥管着这几个小屁孩，早出大事儿了。”
“哈哈哈，没有没有，就是几个娃，什么管不管的，比不上郭老弟你做事活泛周全。”王强酒量差，半杯酒还没喝完，脸上就已经通红，说话也带了两分醉意。
沈安菀余光注视着这两人，趁郭白义和王强仰头喝酒的功夫，偷偷掰了半个馒头藏到身后的干草底下。
干草堆在这儿应该已经很久了，颜色暗沉，摸上去还油腻腻的。但是没办法，只有这个地方能藏东西。
吃完馒头，沈安菀静静地抱膝坐着，看着脚边的干草，仿佛神游天外。
王强已经彻底醉倒，趴在桌上说起了胡话。郭白义酒量明显比王强好很多，一杯接一杯，桌上的下酒菜也快被吃光了。
“咚咚咚，咚——”外面又传来三短一长的敲门声，郭白义起身去开门。
没一会儿，郭白义和李红小声交谈着进了屋，身后跟了五个高矮不一的孩子。
李红看见醉倒在桌上的王强，下意识蹙了下眉，下一刻又笑着跟郭白义说：“郭老弟，又要麻烦你帮把手，把我家这口子抬到床上去。”
“王哥今天也是高兴才多喝了两杯，红姐你别怪他。”郭白义对身后的五个小孩使了个眼色，看他们一个个走到干草堆那儿坐下来，才过去把王强的手臂架到肩膀上，扶着他往旁边卧室走去。
李红也在旁边虚扶着王强，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郭白义那儿飘。
王强看上去并不年轻，像是已经快五十岁了，皮肤黝黑，身材矮胖，烟味与身上的体味常常让靠近他的人皱眉躲避，现在加上浓重的酒味，更加难闻。
扶着他的郭白义几乎是屏住呼吸忍耐着，只想着快点把王强扶到床上，并没有注意到李红的视线。
沈安菀却注意到了，从餐桌到门口转角，李红瞥向郭白义的次数不下五次。
抛开郭白义人贩子的身份不谈，他的确是个能吸引女性视线的人。他应该只有二十出头，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五官却很凌厉，身上兼具读书人的书卷气和社会人的油滑。
李红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父亲瘫痪在床，全靠母亲打零工赚钱。王强三十多岁发迹之后回乡，偶然看到年轻漂亮的李红，第二天就托媒人上门了。
给了李家五万块彩礼，摆了几桌酒席，从此李红就成了王强的老婆。
李红17岁就嫁给了王强，那时候年纪小领不了证，也就一直拖着。现在李红25岁，先后为王强生下一女一儿，证还没领。
儿子身体也不好，只能养在老家，每年都要花一大笔治疗费。
沈安菀从平常几人的对话中知道，郭白义和王强是同乡，而郭白义曾经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大四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退学，后来跟王强夫妻俩合伙拐卖孩子。
郭白义负责调查筛选拐卖目标、联系买家，王强和李红负责实施拐卖、每天带还没出手的孩子出去卖花。
被他们拐来的一般是3-7岁家境一般、长得白嫩可爱的孩子，这种孩子好管控好出手，也不容易闹出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