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饭菜
东宫，崇教殿。
上上月东宫大宴，太子作文不俗，皇帝以为太子喜爱读书，是以特准许东宫设立崇文馆，以励其志。
夏去秋来，崇文殿置成，案几架上的书悄然丰满，添了几位有名的学士，慕名求见的生徒来来往往，一时间将东宫点缀得热闹了几分。
凉雨纷纷，冷得梧桐的叶子成片成片地摔下来，门槛没能阻挡住外头的湿汽，任由着它闯入殿内。
睡梦里的人忽然惊醒，一阵熟悉的寒战过后，压抑着咳了咳。
呼吸间是更为湿冷的汽，不知牵引了哪里，榻上的郎君不自觉捂住心口，再咳数声，面色奇差无比。
案旁书势的少年终于停下运笔，转向座后。
与向来的活泼饱满不同，今日的阿兄却连朝会都请了假，寝殿也不出，饭食也不吃，就恹恹地窝在榻上一动也不愿动。
晋王理了理他身上的那层厚被，对着阿兄难看的面色皱皱眉，小心翼翼地探上额头。
不热不冷，正正好。
太医也瞧过，的确没病，但也的确怕冷，冷得成了这副模样，大早上的非得要他来，说是想自己想得厉害。
难得阿兄会想自己……自己又弱又沉闷，向来与阿兄不过点头之交，他又是那么爱热闹好动活泼的，忽然说想念自己了，也真是稀奇。
可，这不一直是自己渴望的么？能入得了太子阿兄的眼，且能被他如此看重喜爱，甚至是依靠着的，已然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幸福的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这是心病。”
不晓得他心下闪过多少思虑，太子疲惫睁目，却是叹了口气，苦笑着握住晋王的小手：“雉奴，我只有你了，这颗心没救了，它只有靠你，才能续命……”
深情，依赖，年轻的太子认真地看着晋王，透过这层稚嫩的壳子，心下却装的是另一个他。
他知道，如今的雉奴并非与自己共患难过的那个雉奴，没有那些经历和感情，晋王也只是无忧无虑的晋王，这一世自己一心惦念的阿弟，不是那个贤明宽厚的帝王，而是自己回忆里映射的镜中花和水中月。
可是，没有体贴入微悉心照料自己的阿弟，他真的活不下去啊。
只是人家这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受人照顾还不错，又怎么照顾得了他这个二十的大人呢？
李承乾心下苦闷不已，却是如何也解释不清方才莫名的言论，看了看自家阿弟愈发迷惑的小眼神，摇摇头抽回手，苦恼地缩回被窝。
空气沉默了片刻。
衣角微动，晋王端和的小脸凑上不知为何郁闷的阿兄，忧虑起来：“阿兄是心痛？可是痛得难以忍受了？要不要我再去唤太医？”
好吧，雉奴虽然不是从前的那个雉奴，可依然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关心着自己的那个阿弟。
李承乾还是颇为享受这人的在意的，连忙拉住将匆匆离开自己的衣袖。
“不必了，你陪着我就好。”
…………
皇帝担心着又请了假的太子，好容易熬过了朝会，便连忙收拾收拾跑去东宫探望。
唉，这个老大，怎么又病了？
东宫的人干什么吃的，怎么照顾孩子的？三天两头地闹着生病，就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操心！
暗道着自己天生操心的命，雨打湿了衣角也未关注，男人的步履焦急且不安，身后的撑着伞侍者也跟着紧赶慢赶，比平日喘得气还要粗些。
终于到了东宫，皇帝忽然停下脚步，扫视一圈累得满头大汗的侍臣，没忍住嫌弃蹙眉抱怨了句：“以后多锻炼锻炼身体。”
不待侍臣们告罪解释，皇帝又恢复了方才的紧张，随意拍拍衣上的水珠，进了殿。
是饭菜的香味。
“还有这个，”屏风后响起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小人儿取箸夹起盘里的什么，递到另一人的嘴边：“这个胡桃枣糕也很好吃哦，香香甜甜的，阿兄尝一口吧。”
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人哄，真是……给他中用的！
刚嫌弃完侍臣的皇帝又嫌弃起了自家太子，但许是殿里暖和干燥的气氛的缘故，心静了气也和了。
悄悄走近二人，看着食案上的一应光鲜色泽香气四溢的饭食——
狠狠地艳羡了一把。
比自己平日的饭食也就多了……又五六盘吧。
皇帝嘀咕着，目光又落回了自家两个孩子身上。
一个愁眉苦脸地抚肚打着饱嗝儿，一个矜贵地品尝两口那什么胡桃糕，咀嚼咀嚼，再艰难咽下，而后对着饭食闲闲发起呆来。
这么好吃的饭菜，阿兄怎么就不爱吃呢？
李治心下百十个不解，看了眼已是大喜过望的乳母夫人，正准备再夹一个什么给阿兄，不经意瞥见来人：“耶耶？”
遂安夫人正忘我地看着自家小郎君吃下三日来第二口饭，自然被那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圣上？”
“父亲大人……”
“你平日就这么吃饭的？”
皇帝扫了眼未动几盘的饭菜，执起筷箸也尝了胡桃枣糕一口，霎时嘴里香甜四溢，胃口大开：“唔，这个不错。”
再尝了其余几盘，皆满意点头：“你这宫里的厨子很不错。”
于是大手一挥，吩咐人赏赐了下去。
但心下愈发纳闷，看向无动于衷发呆看自己吃的太子，指指他身前满满当当的碗以示谴责：“承乾，这么好吃的饭菜，你就这么干看着？”
皇帝的责问威严肃穆，那双虎目严正地看向对方，周遭的气氛仿佛跟上朝一样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承乾默默低下了头，嘴角一撇。
父亲气势一向如此，他早习惯了，就……糊弄过去呗。
一旁的晋王见气氛不对，连忙为自家委屈的阿兄解释起来:“是太子阿兄这几日胃口不好。今日下雨有些冷，阿兄不知怎么身体不舒服，是以也没什么食欲，耶耶莫要责怪他了，他也很难过的。”
自那低头不晓得想什么的老大身上拔出眼，皇帝悄悄舒了口气。
嗯，还好有老幺在，不然连给个台阶的都无……这老大，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这么怕自己呢？
“哦，是这样哪。”
皇帝凑近几分，这才看到太子脸色不太好，方记起了来意:“太医可看过了？什么病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