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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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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忙完日常的政务,顺手拿起阿兄亲绘的辽东舆图,看了一眼它,心思却落到了那认真书势的紫衫的郎君身上。

    字如其人,风致翩翩,美妙多姿,一笔一画工整不失清奇,出乎意料却又不觉心神舒畅,若是远看,亦是整整齐齐颇有章法。

    气韵,阿兄身上的气韵,就像春夏园子里醉人的花果香,不论变为哪个种类,都是带着别具一格的性格脾气。

    这样热闹的人,在安静下来时,尤其地十分引人注目。

    难怪耶耶对他既爱又恨,恨完又无可奈何,纵使被他伤了无数次,最后还得原谅他。

    如此地骄傲,如此地清高,如此地华丽又金贵,经人仔细精雕细琢过的,同时拥有极致的脆弱和极致的倔强,捧在手里生怕磨砺粗糙了的奢侈品,就是换了自己,不也是如此纠结的心情么?

    也幸而躲过了去年的厄运,流落到了自己的手里,不然……他便从此就错过这般巧夺天工之器了。

    曾经即将枯萎的芙蓉,自他的手里新生,又神奇地活了过来,如今光华收敛,只留自己一人观赏。

    少年眼里的激动被压抑深处,再捏了捏手里的舆图,换作平日常有的懵懂的情绪。

    和往日一样凑上前去。

    正投入写字的郎君耳尖地停了下来,放下手头之物对自己清淡一笑:“殿下怎么了?”

    李治不经意看过那案上的两字。

    “为”字秀美端然,“善”字最后一笔未成。

    是父亲为自己起的表字。

    未察觉跑了神的阿弟,李承乾对着张开舆图看了眼,意料之中地接过了它:“雉奴是想问我辽东的战况吧?”

    悄悄掩藏住翻涌而起的羞赧,太子缓过神,对着可亲的阿兄正色点头:“如今十月底,阿耶已到了洛阳,是要正式开打了吗?”

    “不错,”李承乾琢磨着舆图,嘴上不停道:“皇帝以洛阳为据,北靠太行山脉,坐拥黄河天险,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

    此前,营州都督张俭已率众等部先击辽东,韦挺为馈运使,萧锐运河南诸州粮入海供给,皇帝驾至了洛阳,一切稳步就绪。

    “除过可以直击地西陆,东陆东莱郡与百济,高句丽,新罗隔海相望,至平壤最近的是海路,是以需要船舰。”

    “这造船是需要不小的人力物力的,”想到数月前的那次民愤,李承乾不胜其烦地点点那处多余出来那块地,恨不能砍断它:“此地就是块硬骨头,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看起来微不足道且多余,但又是立了数百年正正经经的国家,就是穷尽精力打下来,也得不了什么好处,苦寒且不好辖制不说,说不得哪日又被人占了回去,更何况,它身后还有倭国那只趁乱打劫专盯着它的屁股咬的鬣狗……”

    对于辽东一役,他与褚遂良他们差不多,并不太看好此时攻打。

    “这桩买卖并不值当,对于国计民生而言,只有耗损没有收益,若是我,我会派卧底分化瓦解他们,自内里扰乱他们,等成了浑水主持大局,再从其中诓骗些好处来。”

    说到高句丽一事,李承乾想到了自己上辈子那会儿。

    为控制和影响东,西,南,北异族,自己将东宫原有的十卫暗中扩了三卫,足千余人,根据外貌精研语言,以各种身份在诸外国暗中潜伏了起来,伺机通信。

    他因为执政的几年身体不好,且精力大多用于整顿内务,仗是没怎么打过。

    但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方面他可是一向转长,对于百济,新罗,高句丽他可是本着佛祖耶耶众生平等的理念,皆暗中给予了相当程度的扶持的。

    能扣则扣,能省就省,在两者争斗的时候捡些便宜,是为多给后人留点家当,好让他们过得更舒服一点。

    在这点上,曾经的父亲虽然很鄙视自己的无耻行径,但也到底没反对过,甚至还出过几次计谋引得吐蕃和吐谷浑恶狗相争,自己再从中添油加火,于是两部在此后十来年里都没停下来撕咬。

    是以论于国家整体的利益而言,高句丽这仗打得不是很值。

    然则一想到事情的始作俑者,李承乾俊脸一红,偷偷看向认真思索的阿弟。

    唉,谁让他醒得太迟呢,这也怪不得他嘛,现在这个地步,只能由着父亲自己决定了……若魏先生还在的话,尚能借着他的妙嘴劝上一劝父亲,可人家现下已然魂归九泉,力有不逮啊。

    “是矣,阿兄也认为这辽东之战预期不好么,”李治总算是寻到了同道中人:“近两月来,我派人检视天下各仓,河南今年收成还算不错,诸仓保持供给也不会太过困难,但我估摸着以辽东押运的粮草,至多挺过两三年……可阿耶与我说,此战不胜不还。”

    小太子忧心得泪眼盈盈,无枝可依地抱住眼前的救命稻草:“阿耶那个人最是要强,冲锋什么的都是亲自上马,我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阿兄,你这么聪明,又懂得这么多,不若为他进言几句,让他早些回来。辽东那块儿我也可以的,等我长大了我替他打下来,可若单因不放心我的能力而操之过急害了他,雉奴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李承乾摸了摸自家阿弟的脑袋,无奈摇头。

    他也是做过皇帝的,当然明白,自己是被人轻易放过了,但如今关键时候,就是有再精辟的见解不能多言,不然听不进去不说,还平白惹的人误会。

    更莫说是反其道而行,若让皇帝因此生了疑,怕是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怎么说呢,这一仗因家事而起,他们兄弟有一个是一个,个个算得上是祸国殃民的害人精了。

    “这话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再叹了口气,李承乾拍拍那躲在怀里不撒手的人儿,脑子可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如今你我最该做的,就是安稳后方,将本职做好,多多给父亲加油打气,让他不要再为我们俩的事操心发怒,这才是你作为太子,我作为臣子应该做的,不是吗?”

    再说该劝的那些臣子们早劝过了,但凡对父亲有半点作用,他老人家早听进去了。

    父亲那个人比自己半斤八两,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就是再怎么劝也没用。

    更何况还是在泄火的档口。

    殿内温暖迷离,迷茫未定的郎君抚着小太子孱弱稚嫩的背,第无数次叹气。

    若是母亲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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