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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吹破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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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凌晨,初夏的风依然带着些许凉意,但随着朝阳初升,空气里的温暖悄然而至。

    城西的一座破落小院里,破壁残垣间,青草茂盛、野花绽放,台阶上、灰墙上、瓦楞间苔蘅浅绿。

    原本三进的巨大院落,现如今也只剩下一间破了一角的正堂和一间尚算完整的偏房。

    正堂上开裂的“怀山堂”匾额和仅剩半截的高大围墙,似乎还诉说着往日的辉煌气派。

    透过偏房窗户上的破洞望去,怀英正袒胸露乳、呼呼大睡,前襟上沾染的油渍在阳光照射下愈发明显。

    这时,院外一行三人,牵着马匹,拎着包裹向怀山院边走边说而来。

    在前面带路的乃是怀英的长期饭票,西城平安巷里长乐善。紧跟着的是县衙的师爷高怀安,牵马的是县衙新来的张班头。

    乐善一大早就被高师爷砸门叫醒,说是来找怀山院怀英公子,让自己带路。待看清来人后,乐善不禁心中疑惑:

    “啾啾黄鸟,晨也鸣鸣。高师爷、张班头,这大清早的,您二位找怀神童有何贵干?”

    乐善吟了两句诗后,把一旁刚来的张班头弄的一头雾水。

    高怀安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向张班头解释。

    “呃……这个,乐里长乃是我县老童生,最喜诗文。所以,出口必有诗!”

    张班头听到解释,也是忍俊不禁,尴尬应对。

    “呃……这个,原来如此!乐里长真是,呃……”

    张班头本就嘴笨,不知如何接话,可见到乐善一脸期许的看着自己,也只得强忍着挤出几个字:

    “才华横溢,着实让我等钦佩啊!”

    乐善见张班头总算说出了自己的期许,方才假意自谦:

    “哈哈哈!圣人云,学无止境。我不过是时刻谨记圣人教诲,方才每每温习,张班头不必过分崇拜老夫!”

    张班头被震惊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呃我擦!这老头该不会是有病吧?我这哪是崇拜!难道听不出来我这只是客套客套?

    一旁的高怀安心中憋笑,也是直摇头,见张班头怔住,赶紧耳语: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这乐里长可是县尊大人远房妻舅,你懂得?”

    张班头听这乐里长还是县尊老爷亲戚,心想差点得罪了,赶紧换了脸色,满脸笑意,频频点头应付。

    高怀安借机插过话题,赶紧回答:

    “乐里长有所不知,昨夜,这县尊听了二公子谏言,聘任怀公子为粮秣使,今早就要去押运粮草送去边境呢!”

    乐善听后,捋了捋胡须,老怀安慰,又不自觉吟诵:

    “秋水荡荡,以输征粮。怀神童总算能克全己志也!只是通知押送粮草小事,何须二位亲自来请?”

    高怀安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是二公子亲自交代的,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回复:

    “呃……这个,二公子答应送他马匹,以供远行,故着我等前来。而且毕竟是县里同泽,理应亲自前来的。”

    乐善听后甚为满意,吟唱道:

    “思我君子,配鞍而行!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两位,前面就是怀山院了。待我前去唤他出来!”

    看着乐善上前去推开院门,身后的两人都相视一笑,差点就憋不住了。

    乐善来到院中,也不叫门,反而朝着院子里高声吟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彼其君子,今将远行!及早及晨,何故不醒?”

    话音刚落,偏房内还在睡梦中的怀英,一下子就醒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是自己的长期饭票来了,故意不急着出来。反而故作高深,朝着屋外吟诵感叹:

    “大梦未醒谁先觉?人生畅意我自知!门外莫非乐善好诗的乐贤兄?”

    “哎呀!怀贤弟,正是我来了。你今日的这两句诗大好啊!”

    “吱呀”一声,怀英推开偏房破门,未及穿鞋,便跑出门来,满脸欣喜,直奔乐善。

    “哎呀!果真是乐贤兄到访!小弟不甚惊喜啊!这这怀山院也是蓬荜生辉啊!”

    “唉!贤弟,多日未见,甚为想念啊!你的鞋”

    “贤兄,小弟一听是贤兄到访,哪还顾得这些!”

    “贤弟果有古人倒履相迎之风范矣!”

    “贤兄”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个二十多岁的邋遢少年,就像多年未来往的老友,满脸高兴,双手紧握,神情激动,就差抱在一起了。

    这一幕,把刚刚迈步进来的高怀安和张班头,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立在院门口。

    怀英和乐善却还沉浸在“兄弟情深”之中,旁若无人,物我两忘深情款款。

    “贤弟,为何昨日不去我那儿一起饮酒作诗?莫不是你嫂嫂前日说话惹你不高兴了?”

    “唉,贤兄,我岂是那般毫无度量之人?我昨日泛舟江上,游览红沙壁古战场去了。

    返城时,那县尊的二公子非要拉着我,求我赐教来着,故而未到贤兄处去呢!”

    “原来如此,贤弟啊,看来你我兄弟要‘此情不可待,相望月与明’了?”

    “贤兄何出此言啊?莫不是嫂夫人不再许我两相见啦?那该是天大的遗憾呢!”

    “那倒不是,如今贤弟即将远行,以酬壮志,今后相见恐怕不易已!故而感慨啊!”

    “唉,贤兄,我没说要出远门啊?我怎会舍得离开你呢?”

    “贤弟,你还骗我作甚!喏,接你的人都到了。”

    高怀安和张班头早就到了,只是世间难得一见两个奇葩同台飚戏,便不出声,在一旁认真看着。

    见怀英扭过头来看着自己,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赶紧上前抱拳行礼,回禀:

    “怀公子,我奉县尊之令,受二公子之托,特来为先生送上任命文书和快马一匹。”

    “呃啥?我昨日喝多了,现在脑袋还在打转转?啥意思?”

    高怀安也是无语,但也只得再次解释。

    “县尊大人征召你做本县粮秣使,负责押运粮草去往边境,二公子特赠快马一匹,供你骑乘。”

    “呃我有说过要去边境吗?”

    “我等不知,不过任命文书和马匹均在此处,还请公子早些启程!”

    一旁的乐善也是真的高兴,又来了一句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贤弟,这粮秣使虽然比不得登科朝堂,但也是建功立业之正途。

    之前你不是常常说,‘愿为边疆士,钩钺斩妖魔’吗?

    何况以贤弟之文武全才,到了边境必然能大放异彩,建功立业,说不定还能建功封赏呢!”

    怀英一时间没理清楚思路,脑袋发蒙,赶紧找了个借口。

    “呃诸位稍等,容我进屋收拾一番。”

    言罢赶紧回到正堂,“砰”的一声,把门一关,在屋子里反复踱步。

    心想,糟糕,这牛皮吹大发了!

    这马匹倒是弄到手了,可这边境上现在妖兽横行,戍边之士葬身兽口者十有六七。

    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活不过一折话本呢!这下可咋办

    屋外三人见这“怀神童”突然进屋,良久不出,疑惑不已。

    张班头对着高怀安问道:

    “这个,这怀公子是啥意思啊?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或许,在收拾行李物品吧!”

    乐善眼角一挑,看着二人摇了摇头,自信笑道:

    “非也、非也!我这贤弟最是洒脱之人,家中丝麻无存,怎能是收拾行李!”

    张班头心想,这得是穷成啥样?一丝麻布都没有。

    高怀安对怀英素有所闻,故而笑着询问:

    “那依乐里长之见,这怀公子为何进入良久不见出来!”

    乐善又捋了捋胡须,点头肯定道:

    “行必告,面必禀。你二人没见怀贤弟去的是正堂吗?

    想来是去向故去的怀山公辞行!唉!怀贤弟果真是孝义之人啊!”

    乐善这一助攻,顿时又把怀英在高怀安二人的心中形象拔高了不少。纷纷感叹:

    “这怀公子果真是孝义之人啊!看来坊间传言多为谣言呢!”

    乐善胡子上翘,一脸得意。

    正当乐善为怀英吹嘘之时,屋内的怀英却在腹诽乐善。

    “这乐贤兄添啥乱!真怕他弟弟我死的不够早啊!

    唉,也怪我,平日里吹牛皮,自己文武双全,要去边境斩杀妖兽建功。

    这回可好,牛皮吹破了!”

    想了一会儿,便有了应对之策。

    “这押送粮草,三千里之遥,路上指不定会出现点啥意外呢!嘿嘿!”

    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出门,刚要开门就想起还没向师父辞行。

    便到堂上仅剩的一张供桌前简单行了个礼,对着其师父李怀山牌位道:

    “哎!老头,我要出去一趟,快则三五日,慢则三五年就回。你不要担心我啊!”

    又看了看供桌上一把积满灰尘的剑鞘,这宝剑倒是早就被怀英当掉了。

    当初只因价格没谈拢,才留了个剑鞘,打算混不走时再换几个钱使使。

    昨日去捞古剑就是为了让它卖出个好价钱,毕竟这剑鞘也是十分精美的。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捡了一把千年古剑回来了吗?这剑鞘也算是派上了用处,我可拿走咯!”

    张班头等不及,正要去正堂叫人,却见怀英面色沉着,神情坚定地推门而出。

    “诸位久等,方才我与家师辞行来着!”

    乐善面带笑容看着高怀安和张班头,意思很明显,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高怀安也是倍感钦佩。心想,这怀山公都死了十几年了,想不到他这弟子还如此循礼。愈发钦佩:

    “不久不久,怀公子可否启程,二公子还在南门等候呢!”

    “哦!那行,出发!贤兄你不送送我?”

    “君子远行,当以执柳,自然是要送的!”

    于是怀英从偏房取了铁剑,插入鞘中,虽稍有不合,但也还凑合。

    提着剑跟着高怀安出了院子往南门而去。

    一行四人来到南门时,荣二公子、富贵和二十多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几人一见面,荣二公子率先迎上前来,高兴道:

    “怀兄!你总算来了!我们等候多时了!”

    怀英也是故作洒脱,慷慨道:

    “荣兄久等了,只因昨夜多喝了几杯,故而来迟。

    不曾想,荣兄竟如此深情厚谊,既帮我谋了差事,还赠送马匹,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感谢你”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在荣华听来,却是“真情流露”。

    更加欣喜,我又笼络了一个大才呢!于是态度也更加谦和。

    “哪里哪里,能为怀兄之宏志略尽绵薄,实乃小弟之幸也!来人,上酒,我与怀兄壮行!”

    话音刚落,身后一小厮托盘而出,是早已备齐的好酒。

    怀英看着美酒,心中万般无奈,但事已至此,只得先接下差事,路上再好好计议。

    随即,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今日得县尊大人恩典和荣公子厚爱,怀英不甚感慨!只是我孤身而行,恐有负所望啊!”

    “唉!怀兄怎会孤身前行呢!此番押运粮草,县里征用民夫二十四人,精干差役六人,皆听候怀兄调遣!”

    荣华说完,又凑近对怀英耳语:

    “怀兄不是有斩杀妖兽建功安民之志么,我已请家父修书一封给边境的陈参将。

    你到了边境,就可借机留下,从此一展胸中之志也!岂不美哉。”

    “啥?县尊已经修书给了陈参将?”

    “低声,怀兄,我知你性情高傲,不愿走后门,但这官场就是如此。

    你放心,这次你去了至少也是百夫长!这可是建立功勋的根基啊!”

    “呃”

    怀英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本想着要么半路逃跑,要么粮草一送到就撤。

    谁曾想这荣家的二傻子,做事这么绝!这回可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唉,只听说走后门托关系求财求官的,还没听说过求死的!

    但看着眼前的荣二公子,县衙的师爷、班头,自己的长期饭票乐善和二十多个征召的民夫。

    估计现在反悔的话,即使不被当场打死,也会被口水淹死!今后在这恩安县恐怕再无自己容身之所。

    唉!罢了,就让本公子去会一会这边境妖兽吧!

    计议已定,突然慷慨激昂,一把抓起酒壶、扯掉酒塞、翻身上马。

    昂头畅饮,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反手一扔,摔碎酒壶,大喝: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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