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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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豁然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蜡烛台, 尽量平静地往前走。前方罗莎生死未卜，后方地门可能被人给盖上。方豁然平复一下心情，做了权衡。先去找罗莎，她很可能遇到危险。方豁然掏出手机, 很好，完全没信号。
石廊不长, 方豁然终于结束被迫弯腰的憋屈。他直起背，用手电筒环顾四周，……地牢。
一圈牢笼, 体积非常小, 人关在里面不能站不能躺。地面上零散摆着刑具, 墙面钉着镣铐，锈迹斑斑, 散发着一股血腥的锈味。它们经年累月的处罚“魔鬼”，处罚“被魔鬼引诱”的人。钉死罪恶的刑具现在反而成了证据, 默默地存在，证明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发生的一切。
光柱扫到一间牢笼里居然有一副骨架, 方豁然心里一咯噔。上半截被墙上的手铐吊着，下半截碎在地上，生前受过的酷刑难以想象，否则自然状态下，腿骨如何裂成均匀小块。方豁然想起胖子说的弗洛里安五世，这难道是他？
恐怖电影不可怕，鬼故事不可怕, 离奇的经历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见证据确凿存在过的残忍，看见人对人能野蛮到什么地步。
方豁然吐口气，心里一阵一阵泛凉。蜡烛台又沉又大，插针也挺尖锐，勉强算个武器。他慢慢挪动，在有限的光线中，看到罗莎就站在前面。
“罗莎？”
罗莎垂着头，没有回音。
方豁然小心翼翼地靠近：“罗莎，不要闹了，咱们得回地面上。先找找信号给上面的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帮个忙……罗莎？”
罗莎脑袋上方黑色虚无中，睁开一对金色的眼睛。方豁然毛发竖立，什么东西！手电筒的光杀过去，那对金眼睛瞬间变成竖瞳。罗莎无知无觉，她身后一片黑暗中又伸出一只攥着树枝形长剑的白手套，对着光的来源挥剑一扎，手电筒应声碎裂，地牢顷刻间彻底陷入深渊。
方豁然听到耳边风声，他的大脑来不及下命令，身体已经本能反应，咣当一声，他竟然用蜡烛台架住了枝形剑。这一时刻方豁然感觉不到恐惧，他心如擂鼓可是头脑愈发镇定。这诡异的怪物的完全没想到方豁然能接招，攻击愈发着急，喘息声也愈发粗哑。方豁然察觉它的异状，它曾经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但现在它力不从心。方豁然求生意志坚定而冷静，他决定把一切都交给本能，放手一搏。不就是打吗？来吧！
方豁然的体能和战斗力让对方惊讶了一下，随即使出全力。枝形剑没有刃，却锋利无比。方豁然只有一个沉重的蜡烛台。一片火星在牙酸的金属砍削声中散落，白铜的蜡烛台生生被砍成两截，砸在石头地上。方豁然扔了手里的剩下的半截，对面一身黑的生物完全融入黑暗，只有一对金眼竖瞳浮在空中，他什么都不到。方豁然彻底明白，这怪物就是来杀他的。它现在很虚弱，他仍旧不是它的对手。怪物一剑钉在方豁然右肩上，方豁然踉跄着被推着向后退，感觉着枝形剑咯吱咯吱捅穿他皮肤肌肉和骨骼的缝隙，温热的血汹涌倾洒。
枝形剑扎进石壁中，崩碎的石子哗啦啦掉落。方豁然一声不吭，怪物脱了力地顶着剑，几乎站不起来，方豁然被钉得更狠。怪物想把枝形剑□□重新命中要害，可惜没了力气，只能恶狠狠地转动剑柄，粗粝的树枝一搅，方豁然青筋绷起，就是不吭声。
蛇一样的金眼睛忽然笑了，低沉的男声飘渺虚无：“居然是你这种小虫子……解了‘驱血’……”
热血顺着地上的石缝浸润了罗莎的脸。罗莎睁开眼睛，尖叫一声。方豁然含着一口气终于破了，他拼尽全力喊一声：“跑！”
可是跑去哪里？地门已经被关了！方豁然如此绝望，起码能出去一个求救！罗莎一愣，立刻爬起往更深的地方奔跑。方豁然了悟，地宫当然得有换气的地方，罗莎可能知道气道在哪里。怪物想拔出方豁然肩上的剑去追，方豁然攥着枝形剑，得意地咧着嘴对怪物笑。然而罗莎跑了几步，颓然倒在地上。
她早就中了枝形剑，只是她不知道。
方豁然的心瞬间冷了下去。他被钉在墙上，声音出不来，无能为力的气声反复问：“罗莎？罗莎？”
地宫里还有人。
方豁然真的成了剑尖蠕动的虫子，叫都叫不出来。这次轮到怪物笑了，故意挑高枝形剑，方豁然疼得全身发抖，只能跟着剑一起抬高，狼狈地踮起脚。
罗莎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看方豁然。缠斗中方豁然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亮起，地牢里只有这样一点幽幽的光，让罗莎找到方豁然的方向。
高大的怪物恶狠狠地捉弄猎物，伸手扼住方豁然的喉咙，方豁然垂死挣扎。
她睁大眼睛看向方豁然，只能流泪。
对不起呀。
方豁然看着年轻姑娘倒在地上，无力挣动，直到再也不动。
他发出一声咆哮。
“圣弥厄尔大天使，我们谦卑地祈祷，求你，天国主人的爱子，伊甸的守护者，将撒旦及其在世界各地巡游，害人灵魂的所有邪灵打入地狱里去……
“求你……
“求你听到……”
罗莎最后的意识里，终于在黑暗中等到纯净彻亮的光，应神创世呼唤而来，为了一切新生。光亮熄灭的一瞬间，她看到六翼的影子，她看到天使长睁开眼睛——是她想象中的，最圣洁的美。
“……阿门。”
生死边缘的片刻，方豁然右手燃烧起暴怒的烈焰，等待召唤已久的剑喷薄出力量的光，十字剑的光芒刺得怪物向后一仰。“它”是个人，高大的全身包裹着黑斗篷的男人。枝形剑在白光中化为飞灰，白色的光腐蚀着这男人，轮到他挣扎求存。方豁然无喜无悲的眼睛看着那男人。
方豁然拎着十字剑，脑子里贯穿一声蝉鸣，彻底把他叫醒。剧烈的头痛让他一顿，黑斗篷男人须臾消失。方豁然没追他，半蹲下，在罗莎耳边轻声叫：“罗莎？”
年轻姑娘无声无息，只满足地睁大双眼，永远定格了不舍与喜悦。
方豁然合上她的眼睛。
第一次享受头痛。方豁然以为自己做过一场噩梦，实际上大梦才醒。剧烈的头痛把他打醒，那一声蝉鸣击碎的虚妄，神灵彻底清明。十字剑的火焰熊熊燃烧，盛大明丽的光召进那半具骨架空洞洞的眼睛里，缺失了下颌骨就像在呐喊着求救，向方豁然求救。
不管它是不是弗洛里安伯爵，方豁然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太晚了。
方豁然身上的伤在愈合，他拖着十字剑一瘸一拐走过石廊，爬上旋梯，一剑掀开地门，地门上的锁被砸断，清脆一响。有人真的想锁住他。
教堂依旧安静威严。高处悬挂的投影仪将那线条纷繁的壁画投影到巨大画架夹着的白纸上，罗莎已经快要完成复制。画纸上光明大天使长手持十字剑，降下天罚，击溃恶灵。
方豁然和罗莎是陌生人。他一身狼狈，认真欣赏这个姑娘的作品，证明她对天使长无尽的痴迷与赞美。方豁然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教堂，轻轻关上门，悄悄离去。
方豁然找地方清理换衣服。罗森博格太大，工作人员又才十几个，躲着人并不难。他手脚利索爬上西边的音乐厅。右手无名指骨头疼痛欲裂，是连理。连理一直提醒他，一直提醒他。方豁然站在铜镜前，八枝箭正下方，那嗡嗡声清晰可见。
系统的提示音又恶意又欢快：
【玩家方豁然完成第一任务：大梦初醒】
【奖励：解锁记忆解锁控制面板解锁武器技能】
【解锁第二任务：在五朔节的太阳升起前，说出弗洛里安伯爵的死因】
【任务副本死局 完成进度 25】
【任务倒计时 16：02：34】
方豁然恍若未闻，只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他差点……完全忘记龙渊。
若不是有人想杀他，他就这么傻不愣登地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害龙渊跟他一起被诡域抹杀。
方豁然一拳捶向铜镜，铜镜纹丝不动。
控制面板弹开，鸡肋的包裹栏里龙渊曾经给他一枝生死的羽箭防身。九枝箭，就是龙渊的技能“九止”，九枝箭凑在一起便会铮铮锋鸣。只不过，天花上的那八枝箭，已然接近朽烂。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方豁然毫不意外看到联络栏里龙渊的头像是黑的，他们无法交流。
为什么呢。
“世间永恒的鸿沟”，永恒无法跨越，无法弥补的鸿沟，悔恨，遗憾——
时间啊！
龙渊跟他不在同一条时间线！龙渊在几百年前！
龙渊比方豁然先意识到，就在自己的时间点钉上八枝箭，提醒方豁然。在方豁然的时间点，这突然冒出来的八枝箭须臾经过三百年。
方豁然低笑起来。工作人员里，还有玩家。也许任务就是杀他，也许只是清扫障碍。对方是谁，有没有跟他一样被封住记忆和武器技能。
猜猜看。
方豁然缓缓攥起拳，咯咯响。
我会，好好地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