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收檄文
三月二十
早朝过后，许多官员聚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
“您也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了……诶，也不知道谁写的，还是下人发现的……骂的那叫一个狠啊。”
“后面那块写的哪都不挨哪……这不像是只骂公主的吧……”
“什么！不就是骂公主？也不知道修撰院这次来不来收文……”
“嗐，大概率不收！这种事越是酝酿越好！”
事情是这两天夜里，许多朝廷中品级较高的官员都在家中发现了一篇文章，不知何人所书，也不知从何而来。打开便是一列大字——讨清平檄文。
文中大部分在说清平公主女子干政，违背道义，所推行的政策更是祸国殃民；而结尾部分用词繁琐，用典颇多，像那些胸无点墨或者学识不多的富贵子弟，甚至学识中等的读书人，也根本不知其所云。于是官员们也不在意，只当这就是讨伐清平公主的一篇文章。
此文传出去，倒也正如他们意。
欧阳成与欧阳臣清父子二人正巧走过，几名官员当即回身作揖：“二位丞相。”
父亲没应答，欧阳臣清不敢先受礼，只安静挺拔地站在原地。
欧阳成微微点了点头，他皱纹遍布的脸上写满了高傲，浑浊的眼睛睨了一眼向他行礼的官员们。而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诸位在这里议论什么？”
一位官员先问道：“敢问丞相大人……可否收到讨伐公主殿下的文章？”
欧阳成不以为意，却还是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什么文章？”
又一位官员答道：“丞相大人，我们在这几日夜里，陆陆续续在居所发现一篇文章，不知何人所写，也不知从何而来。文中只写了清平殿下各种不该的行为，欲讨伐公主下位呢。”
欧阳臣清恭恭敬敬地看了父亲一眼，直到欧阳成向他点了头，欧阳臣清这才说道：“父亲和我都没有收到，还劳烦李大人……送一份文章到丞相府。”
李大人哪敢听小丞相说“劳烦”二字，于是忙道：“不劳烦不劳烦，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晚上就送去丞相府。”
李大人正值中年，而小丞相才加冠不足三年，于是欧阳臣清便像对待长辈一样毕恭毕敬地道了谢，吓得李大人差点给他磕一个。
欧阳臣清平日行事说话都很像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加上他又是真正学识渊博的读书人。他给人的感觉正如寂静深山中汩汩而下的清泉，清澈温柔，却又孤傲而淡泊。
当然，这只是他给人的感觉。
知道他所贪国库钱财的巨大数额与见过他用伶牙俐齿构陷良臣的，都只能道一句，人不可貌相。就连着他那份温文尔雅也变成了笑里藏刀。
如果不昧着良心说他的优点，便只有他长得不错，以及孝顺父亲，事事听父亲安排。
大家对他最不理解的是他表字为“臣清”，甚至连名都叫“忠”。
他显然不是忠良，就连志向也不止于人臣。
在他还没坐上丞相的位置时，也有人这么问过他，但他只摇了摇头。
当晚，丞相府
欧阳臣清手中拿着李大人让人送来的文章，抬手叩了三下门。
过了几秒，欧阳成才应声：“进来。”
欧阳臣清也没耽误，立刻推门而入，快步上前双手递过文章：“父亲。”
欧阳成坐在桌前，接过文章扫了几眼：“你看过了？”
欧阳臣清没有得到允许，不敢贸然落座，于是依然站在父亲身前：“儿拿到此书就先给父亲送了过来，还未曾看过。”
欧阳成递过文章：“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不用再管了，这种文章传出去无伤大雅。”
欧阳臣清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讨伐公主的部分，看到最后时不禁放慢了速度，一丝紧张与不安爬上了他微皱的眉头。
他轻声开口：“父亲，此文……并非是在讨伐清平殿下。”
欧阳成诧异道：“你是何意？”
欧阳臣清上前一步，躬身逐字逐句地解释那许多人都看不懂又不以为意的结尾。
“看似讨伐公主，罗列公主罪行，实则说明公主背了骂名，她背后另有其人。
“而背后之人，就是您与我。”
欧阳臣清指着几句话，继续道：“这一部分，意在于谴责我们丞相府，表面词藻复杂难懂，本质上只是在骂我们非人……”
欧阳臣清“哉”字还未出口，欧阳成当即抄起他手中的文章，朝他怀里扔去。欧阳臣清眼疾手快地接住文章，沉声道：“父亲息怒。”
欧阳成额角青筋微起，眸光中如藏寒刀，他深深地吐了口气：“让修撰院秘密收文，别声张。找几个新史官查查此文从何而来！还有，避开那两个断袖！”
欧阳臣清应了声，而后行礼告退。
他出了父亲的屋室，盯着地上的月影，不禁笑出了声。
他知道欧阳成震怒，不是因为有人骂他，而是因为有人骂他，他看不出，还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虽说朝堂上有真才实学的人并不多，但不乏有真正能看懂这篇文章的人。此文若传出去，定有不少人暗地里笑话被蒙在鼓里的丞相府。
这对欧阳成来说便是最大的侮辱。
欧阳臣清先前打探过，朝廷中四品以上京官，除了二位丞相与户部尚书白章，都收到了这篇文章。
这很容易与前些时候的事情挂上钩，但他却有其他不切实际的猜测。
不过第二天，他对于自己的猜测只字未提，只委托修撰院帮忙处理檄文一事。
三月二十五，早朝将要散朝之时，清平公主向岁清帝示意后开口：“诸位大人请留步，昨日我于公主府内发现一篇欲讨伐我的文章……不知诸位大人……可知此事？”
见文武百官不答话，唐锦晏扬起手中的文章：“不知是哪位大人所书，所言究竟何意。我才学有限，只能看懂您在骂我，骂得很难听。”唐锦晏放下手臂，环视大殿，当即提高了音量，“本宫乃大越长公主，岂是你想骂就骂的？！”
随后，唐锦晏向岁清帝行礼道：“父皇，儿臣请将此事予修撰院明查！”
此时上官朝开口道：“殿下，老臣前些日收到了一篇文章，名曰《讨清平檄文》。老臣研究了些日……”
唐锦晏角度刁钻地问道：“说到底，竟不是本宫一人收到此篇文章？上官大学士，您说前些日……那岂不是这些天本宫都被蒙在鼓里？还有哪位大人收到了此文？”
此话一出，便有几位实诚的大臣出了声。
唐锦晏甩下手中文章，怒道：“本宫才是此事的中心人物，为何不知会本宫！”
此时岁清帝向她正色道：“清平！朝堂之上，可有尊卑！”
唐锦晏闻言，立刻跪下来叩首：“儿臣鲁莽，请父皇恕罪！但是父皇，我天家之人被人恶意辱骂，表明书写此文之人已不服于您的江山！此人还将此书传给诸位大人，不是挑拨君臣关系，还能是什么？儿臣请将此事明查！”
欧阳臣清终于发了话：“陛下与殿下放心，此事当交予修撰院明查。”他偏头看向上官朝，“上官大学士，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