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劫难将起
十日后，永州下起了蒙蒙细雨，滴滴答答给这世间披上一层雨衣。天海冒着南国的细雨，来到了倚竹轩外。
倚竹轩位于一处青荷池塘正中，由一道青石板与岸边相连，竹轩中心是一处石雕凉亭。
只见凉亭中有一位炼气士打扮的少年人正对着一盘残棋出神。天海见他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恰如今日春水，显得整个人风姿俊秀，观之忘俗，不由得在心里先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
“师兄到了啊，愚弟有失远迎，还请师兄勿怪。”无尘忽地抬头，看天海站在凉亭外注视着自己，忙站起身向天海施了一礼，将他请进竹轩。
天海摘下斗笠，掉了掉身上的雨水,径直坐到了无尘对面。
“久闻天海师兄好手谈，愚弟正有一局残棋，不知该作何解，想跟师兄讨教一下。”
天海早已注意到了桌上的棋局，只见黑子如盘旋回绕，宛若游龙，紧紧缚住棋盘上的白子，而白子却四散翼展，形似飞鸟。
白字在黑子的缠绕之下痛苦挣扎，正为寻一口活气而四向探寻。
天海看的入神，对着棋局沉思对策。却是怎么也看不出白子的活路。
“请师兄用茶。”无尘笑道，缓缓将一只冒着热气的瓷碗推到天海的面前。
正当天海准备拿起茶碗，谢谢无尘的时候，忽然茶碗上的热气迅疾如电，直射天海面门。天海虽未料到，却也是不慌不恼，向着袭来的热气一张口，将其吹散。
“无尘师弟，这是何意。”天海眉目上挑，略有愠意问道。
刷，一道闪电如同矫健的白龙从云层疾冲而下，撕裂天地间暗哑的帷幕，将亭中的一切映得雪亮……
二人的面庞被这惨白的雷光映照，显现在对方的眼中。
无尘眯起眼睛，微笑道:“久闻天海师兄大名，今日有幸相见，一时技痒，冒犯了师兄，可不要怪罪于我哟。”
“呵，今日究竟是饮茶，对棋，还是有其他打算，你不妨直接讲来！”天海面上作恼，有些生气道。
“其实，师弟是想与师兄论一论道。”无尘身子往椅背后躺，双手作枕，垫于后颈。他笑吟吟地说道，“师兄看这棋局像是何物？”
“哼，阴阳二神么？”
“师兄说的是这些棋子在棋盘上的形状，我问的却是棋局。师兄觉不觉得这棋局就像我们所处的世界一般？”
天海听无尘这么说，忽然心思一动。
“那执棋之人？”天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他如炬的目光盯着无尘笑眯眯的双眼，语气森然地问道。
“恐怕非止你我。”无尘泰然自若地笑着说，“这阴阳棋的游戏，恰是法天地之道。为争一口 ‘气’ ，白子棋黑棋在这方寸之地不懈厮杀，一局战罢，一局又起，终是没有了局。”
天海忽然有种感觉，包括自己在内的觉教弟子一直以来太重于自身修行，在对世界的感悟上，怕是已被元教甩在了后面。
世间虚妄万象，却恰如他言。
天海的目光从无尘的脸上再次挪到了棋盘之上。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也到了局中，而身边的棋子纷纷活了过来，浴血搏杀、交战不休，正好像那年草原勇士与无极兵士战于云州城南，凡人交战不断，悲剧一次次的上演。
“喝！”天海忽然大喝一声,神色复又晴明。
“看来师弟的 ‘道’ 颇有些凶险。”天海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清冷。
“你我不仅仅是执棋者，也是局中人呢！”无尘迎着天海的目光起身，双手负背，神色倨傲。
“隐族使者要跟随夺得不朽面具的凡人，直到他耗尽不朽面具积攒起的阴神之力，也耗尽自己的生命。当凡人死去，我们便收回不朽面具，同时抹除它存于世间的种种信息。”
“直到下次不朽面具即将现世之时，再将关于它的传说，在凡间散布。再引凡人争夺，这便是凡人永劫。可若是天海师兄封印了这不朽面具，那我将如何自处？”无尘幽幽地注视着天海，缓缓道。
“即便不朽面具能被封印，可阴极真神的神魂正在逐渐复苏。天海师兄可曾想过对策？这世间劫难变幻，师兄如何根除？”
还未等天海答复，无尘双手暗运真气，只听轰的一声，凉亭外的池塘炸开一道道水波，散落的水滴又伴随着细雨，滴滴答答敲打在在池塘荷叶与水面中。
天海仰头看着面前少年，此时天光已暗，少年的脸隐在暗处，怎么也看不清。
“当初羿射出的扶桑树枝箭，就落在日轮岛内，所以李纪等元教前辈才能将持有不朽面具的八岐子击败。”
天海听闻此言，心中一凛。待他低头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刚刚说话的少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海站起身来，将茶碗中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走出凉亭，身外的雨水却好像被一道无形气墙阻隔了一般，一滴都不曾沾到天海的布衣袈裟上。
天海望向池塘，翠绿的荷叶在雨中枝枝摇摆挺立。偶尔蓄积出一滩积水，又不堪重负，弯腰都倾泻入塘。
荷叶下，三两锦鲤游鱼正嬉戏玩耍。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冲出水面。又哗啦啦，摆尾游向别处。
“八岐。。。”天海看着池塘中游动的鱼儿，记忆在不断回溯。搜寻着有关这个名字的片段。
“那是一千年前了吧，在聚窟洲竹林涧的寒潭边，我在居处下棋时，那天真可爱的少年找到了我那僻静幽深之地吧？”天海自言自语道。
“不对，我的棋艺还是跟他学的，那应该就是他在竹林涧涯边观海时，我找到了那一处僻静幽深之地吧”
“啊，也不对。”天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往昔的岁月太过久远，在时间的洗涤下，故人的样貌都已变得模糊起来。
天海也记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发现了竹林涧，八岐子后面才来的，还是八岐子先居于竹林涧，自己后才无意发现的。
他只记得，那天明媚的午后，在竹叶斑驳的影子下，少年天真烂漫地向自己问道：“海，你说潭中有鱼吗？”
天海微微一愣，说道：“聚窟洲上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貔貅麒麟等神兽，也有旋龟巴虺，狻猊穷奇等异兽，唯独凡间游鱼，却是没有。”
少年狡黠一笑，又问了一遍：“海，你真的笃定吗？可不要被你眼睛给骗了哦。”
天海微笑道：“心之所视，亦是无鱼”
聚窟洲上阴阳二气富余，灵气滋漫。有无数神灵异兽，凡间的小小鱼儿如何在这些异兽手下生存。
八岐子哈哈大笑道：“海，你看，这样不就有鱼了吗？”
他张开嘴唇，两条细小的金鱼在他的舌头上甩尾蹦跶。接着，他轻轻运气，将那两条小鱼儿送到了寒潭之中。
天海苦笑一声，叹道：“岐，被师尊们发现你私带凡间生灵的话，怕是少不了一顿折磨呀。”
八岐子并不回复，只是望着远处的毕涛大海，呵呵嬉笑。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乍响，将天海的思绪从千年前拉回。
他走回凉亭中，此时再看向残棋，局势在他的眼中已经变得明了。
天海手执白子，一子落下位于白子受困正中心，那一大片棋子乃是白子的根本，却被黑子束缚。
以至于，白子的其他子都要被其牵制，而天海的这一子所下之处，则是直接堵住了那一大片白子的气门。亲手断绝了那一大片白子的生路。
虽说白子受创颇多，只余下几颗子众，但也不再受限，行动变得灵活自如，变化更多。只须多走七八子，即可转守为攻。复行五六子，便能赢下棋局。
天海看向凉亭外，如瀑的大雨似乎已将整个世界淹没。他目光坚毅，似乎要穿透天空中的乌云，直看出云后的晴明。
“我定会阻止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