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旱魃：桃山
月色之下，空寂的街道上，一个魅影匆匆闪过。
还未打烊的店里，店家觉得看见了什么东西，俯身在柜台上向外望着，揉揉眼，还是不能确定看见的是人是怪！他虽然辛苦，起早贪黑，可视力是绝对没问题的，望向身边的伙计，说：“你给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眼花。”
旁边熬夜守店的伙计大吃一惊，以为掌柜的疯了，说：“我可不敢打你。那是很不敬的。”
掌柜则说：“你只管打，用力越大越好，不扣你的工钱。”
伙计受宠若惊，跃跃欲试，可还是心里没底，虽然他很想给自己的掌柜一巴掌，却还不敢下手。
掌柜说：“没用的东西，快打！”伙计被激，心间有了勇气，抡起手，给了掌柜一巴掌。
掌柜被打以后，再去看，那个影子还隐约可见，叹息说：“唉，或许，那是一种魑魅魍魉般的不洁之物吧。”
······
废弃的旧屋廊下，旱魃手里端着碗白粥，放在了奄奄一息的花猫跟前，花猫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并不害怕身边的怪物，只是低下头，舔着碗里的食物。
生病的花猫是旱魃生前在路上捡到的，是他唯一的伙伴，他们一起乞讨，一起住在秸秆堆里，在他人的屋下避雨，可是，一碗可以让两个都活命的白粥却迟了那么久！
花猫没有死，残喘至今，他们也终于可以共同喝一碗白粥。
他变成旱魃，才终于救活它！
旱仙庙开始建造，阮由也成了建造者之一。他时常可以在藁草里，发现一只花猫的身影，它也总是在喝白粥，而镇子里似乎每天都有人家锅里的白粥少了一些。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实情，以为只是煮的太久导致白粥变少了。
不知道也挺好，不然，免不得还要打一架。在一些无人的时候，旱魃还是会现身，依偎在花猫的身边，和它分享那份食物。庙建好后，花猫就生活在庙里了，昼伏夜出，重明他们去的那一晚，它似乎是外出捕食昆虫去了。
那一年，旱灾毕竟已经带来了不可更改的伤害，即便旱仙庙修好的当夜就下起了大雨，死去的禾稼终无法再生。重新栽种，已然错过了节令。
对于阮由母子两人来说，为了糊口，他们不得不带着背篓去挖野菜，或者阮由一个人，冒险到无人敢涉足的桃山。
桃山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是座古老又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山，那里应该有很多的野果野菜，他肯定不会白跑一趟的！
出了镇子不久，遇到几个村民，他们在得知他的注意后都纷纷惊的吐了吐舌头，告诉他，那里不可去，多少年都没有人敢去，因为那山上的桃树下生活着一个女妖怪，食物没有找到，很可能时运不佳，撞上女妖，成了她的食物。
“我已经瘦成这个样子，别说是妖，就算是凶残的野兽，看见了肯定也没有兴趣。况且只是传说，又没有人见到过，所以没什么的！多谢几位好心提醒，可是为了让母亲活下去，也只好去一趟了！”阮由一字一句地说着，而后转身，朝着那远处隐隐的青峰走去。
身后的村民还在议论不停，说他简直是不要命了，不过也是非常孝顺的，这样的人，就是妖，估计也会成全他一点的！
他进了桃山，却没有遇到妖，只是看见了如他衣服上补丁一般多的奇奇怪怪的旱魃，它们虽然都模样丑陋，可还是能让人觉得那些变成它们的孩子在活着的时候也定然都有着凄惨的遭遇！
它们并不打扰他，他也顺利地从它们的身边走过！可是在他采挖芋头的时候，不小心失足，从高高的山崖上跌落谷底，好在有藤蔓挂住了他的手脚，故此他落地时只是昏迷过去。
可他这一觉却睡的时间太长，而且是在个危机四伏的荒绝之死地。
碧落之间的星光让他迷迷糊糊醒来时，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然死掉，到了没有饥饿和痛苦的完美境地。他努力着坐起来，四周深黑，地上不知是何种动物的累累白骨，白骨上有幽幽的磷火冒出，一团团，一缕缕，霎那间，从他身边绵延至周围数丈的空间！
浮光千点，鬼气森森。
“它们好像······好像夜空的倒影！”软由情不自禁地说着。
可是在这些光后竟然出现了许多碧绿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藏着贪婪和邪恶，也有一点谁也看不出的欲望，以及某种对食物的渴求。
他忽然明白这些白骨从何而来：很多动物失足落下的地方，正是一群野狗进食的碟盏！
他开始颤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牙齿也似乎打起架来，用手拖着身子一点点后退，向绝壁的地方靠近！
“我看来是逃不过此劫，它们肯定会把我吃的一点不剩！”软由说话已经有些结巴。
那些野兽也似察觉到他的恐惧，开始一点点靠近，他看着那双眼背后的身躯，瞳孔渐渐放大，可是一道奇异的光忽然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仿佛冲入了云霄：“我不能死，我还要给母亲带吃的东西回去！”
他用力在地面上一抓，竟然抓起根长长的腿骨，这腿骨或许是只死鹿的吧。
他把腿骨拿在手里，面向野狗，说：“来吧，我们看看究竟谁会先躺下！”
那些野狗瞧见了他的目光，那目光如霹雳闪电，如夕阳下的余光。它们哼哼唧唧了两声，打起哈欠，似乎要退缩，可是一只躲在暗影里的头目还是发出了进攻的吠鸣。
······
地面上躺着软由，初升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一双眼睛似乎已经模糊不清，他的衣服更是几乎变成了鲜红色。他还在微微呼着气，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而在他的手里，那一根鹿的腿骨还紧紧攥着，毙于它之下的五六只野狗横乱地躺着身子！
就在他刚刚站起来后，山崖上的成百上千只乌鸦已经飞落下来，它们啄食着野狗的尸体，显然已非常饿，连一片碎肉也不浪费。
软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当那些尸体变成一具具白骨而乌鸦开始向他一点点靠近时，他才明白，一个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人也会是食腐动物不错的早饭！
他步步后退，脚下踩到个硬邦邦可以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于是捡起，却是把锈迹斑斑的破剑，可是它却比骨头锋利，他也能用它杀死乌鸦。
当他用衣衫蒙住眼睛拼命挥动手中的残剑时，有很多的乌鸦不断地落在地上，或断了翅膀，或喙被砍开，或者身首异处······乌鸦群似一团黑云缓缓飞起，飞过山崖，消失不见。而他，却已经用尽力气，轰然倒下！
一只彩鹊从山上飞下，慢慢变成位蓝白衣衫的少女，而女魃也衣袂飘飘地落在他的身边。
他从跌落下来，直至与野狗和乌鸦群搏斗，她们都看的一清二楚。一个少年突然有了那样坚毅和无畏的目光，即便他是个满脸疙瘩、面目全非者也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更何况他却是个清秀隽美、丰姿绰约的少年。
她们将他从谷底带出来，给他准备了水和丰盛的食物，他也很快醒转，得以补充体力！
女魃和鹊女将软由送出了桃山，那些旱魃就似影子一样跟在女魃的身后，可是女魃虽然掌管着天下的旱魃，身子不能离开桃山一步，但这次为了他，她要打破之前的先例！
她们和软由一起回去，送给了他一些干的桃实，软由的母亲吃后年轻了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