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昏死过去
沈思夏给他的挂水调慢了滴速,“这瓶药是抗感染的,滴进身体会有些痛。”
程辛年喉结上下滚动,眸光幽深,“我很渴,你能给我倒点水吗?”
沈思夏望向他,躺了十几天,他的嘴唇干的开裂了。
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
程辛年挂水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没骨头似的垂在被面,眼尾泛潮,模样有些可怜:“我够不到。”
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她喂。
沈思夏叹了口气,在他脑后垫了两个软枕,将他的头托在手里,玻璃杯递到唇前,微微向前倾。
喝水就喝水,眼珠子还一直钉在她脸上。
他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仿佛水对他而言是什么甘之如饴的美味。
沈思夏有理由怀疑他的嘴是漏的,一杯水下肚,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块,有些还淌到了她的手上。
柔软的唇瓣蹭到了她的指腹,酥麻感瞬间遍布四肢五骸。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怕水沁进他的纱布,“我帮你找护工。”
沈思夏背靠门口的瓷砖上,视线凝在被他蹭到的那根手指上。
不仅是那里,连带心里都留有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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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辛年病好了就想下床,秦舒月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还是沈思夏来说。
“你要是想早点出院,好好在床上躺着。”
“他还是最听医生的话,我和他说什么都没用。”秦舒月讪讪道。
他们之间倒不像一般情侣的相处方式。
沈思夏有几回看到,秦舒月殷勤的问他想吃什么,程辛年的回应淡淡的。
这几天收入院的病人多,沈思夏忙的晕头转向。
医院顶楼的阳台是她透气的地方。
沈思夏的手臂搭在栏杆上,眺望远方光怪陆离的夜景,上溪真的是一座充斥着彷徨的城,满怀志向的来,带着一身疲惫的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思夏扭头。
程辛年学她,将手臂也伸向外面。
航标灯的绿光在顶厦交汇,再折射向无尽的两岸,绚烂的霓虹灯聚集了点点星辰,大荧幕不停的滚动画面。
现在是秋日里,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病号服。
“你身体刚恢复,不怕着凉了?”沈思夏瞥了他一眼。
程辛年撩起眼皮,语调透着漫不经心:“担心我?”
一晃七年过去了,说话还是不着调。
“我是怕你着凉了占着医院的床位不肯走。”沈思夏说。
程辛年点了根烟,他抽烟的习惯还是跟从前一样,先晾一会儿,待烟雾徐徐上升,散在空气里,再凑上去。
沈思夏从他指缝里抢过那根烟,用医生对病人的口吻道:“病没好,不许抽烟。”
她递到唇边,吸吮了一口。
他的口味变了,不喜欢水果味的烟了。
程辛年静默了良久,皱了皱眉:“你学会抽烟了?”
沈思夏抽不惯这口烟,在石壁上碾灭了火星,“压力大。”
她没去程辛年的表情,华灯初上尽数收入她的瞳底,自顾自说:“做医生,在生与死之间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或许别的行业有人能做到从无败绩,但医生这个职业永远不能,人总会走向生命尽头,这是她无法扭转也无能为力的事。
几年时间,她送走了好多人。
程辛年望向漆黑如深渊的天际,有辆飞机驶过,留下云的轨迹。
他偏过头,视线落回她脸上:“你以前不是想当律师吗?”
“我没考上江堰大学。”沈思夏轻描淡写道。
那年高考,她听说程辛年没参加高考的消息,考试心有旁骛,发挥失误。
程辛年抿了抿唇,嗓音冷冽:“觉得遗憾吗?”
其实这些年她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回以程辛年一个释然的笑,“人生遗憾的事太多,要是桩桩件件皆能周全,还有什么趣味?”
他的下颌微微扬起,目光很淡:“那我们呢?”
“觉得遗憾吗?”
沈思夏的嘴唇被凉风吹得颤了一下,他的侧脸轮廓清隽,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说不遗憾是假的,至少那是沈思夏谈过,最没有结尾的一段感情。
沈思夏的唇角略微扬起,似是对从前的释怀。
“没什么遗憾不遗憾的,看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你还有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她顿了顿,添了句:“错过她才是种遗憾吧。”
程辛年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张了张唇,话被扼在了喉咙口。
今晚的风冷,沈思夏出口的话更冷,“况且,我们之间,你是那个没资格提遗憾的人。”
沈思夏将他送回到了病房,一路无话。
程辛年脸色惨白,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
他被沈思夏扶到了病床上,一个人喃喃自语:“我昏迷的这十几天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沈思夏耐着性子:“梦见什么?”
“梦见我们还在临川,还在五中念书。”程辛年谈到这些时眸光微亮,有了神采。
沈思夏咬了下唇,安静的听他讲下去。
“梦很容易忘记,但有个场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种的那棵白桦树长大了,可是安愿老了,走不到那里乘凉了。”
他的声音渐弱,呼吸沉重,最后几个字是拖着口气说完的,最后一个字应声落地。
沈思夏瞪大的双眼惊恐万分:“程辛年!”
她看着人在面前倒下,程辛年再一次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