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这事能不能砸瓷实了
往日肃静祥和的启圣院街，皇城司门口，今日忽而起了阵乌云压阵的风，数不清的夫人小姐挥舞着帕子在门口叫嚷，呼嚎，哭求，她们骂花无香，骂梅英，骂到最后急红了眼，话赶着话，也开始骂赵听澜。
“你为何不早日惩治那样的祸害，惹得我跟我儿一面都见不上……”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吃着俸禄喝着税款，到头来养出这样的妖孽……”
“你对得起全汴京的夫人小姐对你的敬仰，对得起官家对你的爱护吗……”
良辰命人将门关死了，那些叫骂声仍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透进来。
赵听澜一个人站在院中，将那些骂声照单全收，面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人，真的不用我将她们赶走吗？”
“不用。”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淡，仿佛刚才良辰问的是“大人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仅不赶人，他反而亲自走到门口，双手用力拉开大门。
门外的喧嚣停顿了一秒，然后沸得更甚。
良辰拧着眉跟在身后，大人不吭声，他也不便出手，忽而鼻尖一抽，闻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赶紧拉过大人一看，锦衣缎面的紫色官服上已经姹紫嫣红青黄黑了，良辰用手擦了，擦不干净，改用帕子擦，还是擦不完，索性张开手臂挡在了大人前头。
毫不意外，脑门上马上中了块黑煤球。
他偷眼回望一下大人，依旧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生受着，嘴唇越抿越紧，脸色也越来越白。
这么爱干净的人，平日这么受尽宠爱和敬重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良辰暗自唏嘘，肩上突然按下一只手，轻轻一捏就将他整个人给拨到了一边。
“去大堂帮我收拾出来一套新衣，再带好案词，并花无香此案所有的人证、罪证，我要进宫一趟。”
良辰迟疑。
“无妨，她们总要出出气的。你且去吧。”
良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又赶了回来，发现那些人闹腾半晌终于走了，他掏出帕子按在赵听澜衣襟上擦了一会儿，庆幸道:“幸好她们对您这张脸仍旧是爱惜的，否则官家见到您，必是要问上一番的。”
赵听澜面无表情地脱了官服，朝良辰身后看了几眼:“人证可备上了？”
“都备了，大人。贺大夫已携状词等候多时，至于萧姑娘和咱家姑娘，是否也一同前去”
赵听澜换衣的动作一顿。
良辰偷瞄他一眼，大着胆子道:“咱家姑娘也是目击者，自然可以去御前陈情的。”
这俩人，到底要别扭到啥时候，搞得新芒时不时将他踹过来打听大人的口风。
“不必，另带上贺筑即可。这桩案子贺家两兄弟牵涉其中，难免扯到万和巷纵火旧案，新旧并罚，必得定花无香一个罪无可赦，夺敕封，缴去名下一切钱财、人手，以戴罪之身长眠地下，方能解杜夫人等人的心头之恨。”
良辰闻言不敢再多话，默默地套了马坐上车辕，赵听澜也是一路无话。
快到宫门时良辰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大人正漫不经心地发呆，身体随着车轮的转动微微晃着，神色如风里的经幡般清冷寂寥。
往日姑娘在这车里时，大人总是在笑着的，浅笑，大笑，藏而不露的笑，宠溺的笑，如今……
他终是鼓起了胆子:“大人，姑娘虽犯过错，可并不是她本身有意为之，大人当真不能原谅姑娘吗”
车内没有声音，许久才丢出来三个字:别多话。
明华殿内，永安已经等候片刻，见赵听澜进来便支开旁人前去商议。
“此事能不能砸瓷实了？”
“嗯。”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永安照旧避嫌，待官家一来，请了安便退出大殿，兀自寻个亭子喝茶去了。四个时辰后，重修过来耳语两句，永安放了茶盏由心一笑:“不愧是他。”
重修悄悄打听了几个宫人，确定官家此时去小歇了，永安这才动身折返明华殿。
“你们这一禀就是四个时辰，我看贺筑都快撑不住了!”花无香罪责凿实，永安心里也落个松快，说话时语调都不禁高了几分。
他收了衣袖停在赵听澜身侧，亲自为他斟茶，赵听澜漆黑的双瞳转了几转，抬眼看着永安:“这你就高兴了？花无香这事，官家已然了却，接下来，该传唤荣安了。”
长指捏住茶盏在永安眼前一晃，永安的神色瞬间飞上一抹少有的兴奋:“你决意动他了？
赵听澜浅笑一声低头饮茶。
贺隐贺筑仍在大殿右侧保持着跪拜姿势，只活动起上身，相互揉了揉手肘和肩头。他俩听不懂眼前二人打的什么谜题，只觉得像这样的蛀虫抓一只少一窝，着实痛快，尤其是荣家这等藏污纳垢之所。
…
荣家偏厅里，荣安亲自设了茶果招待姨娘和黄颜。姨娘抖开帕子擦了脸，心内不免疑惑:若是为解决此事，为何不请人到正厅若是想继续耍无赖，又把人正而八经地请进来，到底是要作甚
荣大夫人很快替她解了这个惑:“秋蝉，去把银票拿来。”
姨娘帕子一落，飞快地瞅了眼荣大人，他不仅没拦着，反而像默允了。
难怪!请她们进来是为了堵外头人的口，将她们带到偏厅给几张银票，是在威逼利诱!这大门进抖进了，可还出得去
姨娘端着扶手假装欠身子，迅速打量了四周，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胳膊软了，整个人直接僵在椅子上。
徐墨灵反应极快，捡起地上的帕子快速行礼:“夫人，我去取块新的来!”
“快去快去!”姨娘只道是这丫头看出什么不对劲了，盼她赶紧出去通信儿。
徐墨灵出了偏厅便往门口走，院内护卫扫了几眼也未跟着，完全没留意那抹白色的身影行至厨房的岔路时在吊着烧鸭的木架下俯身翻找片刻，忽而一转，直奔荣安的卧寝。
荣安贪凉，一间大室恨不能通八扇窗子，门口有重卫守着，窗口则是护卫交叉巡视，滴水不漏。徐墨灵倒也不急，藏好之后闭着眼睛静等。
一阵赤焰燃烧的噼啪声后，是烧鸭子焦中带油的味道。
贺筑给的能自燃的人骨，果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