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冤家路窄
他收起银针，回身掀开帘子冲屋内的人道：“六六，几位大娘腰上的灸可以收了，你亲自送她们出去，顺便整理下内室，我要待客。”
“好咧。”六六给了声稚嫩而轻快的回应。
里头清场的功夫，贺大夫没有让大家干等着，而是伸出两指在徐墨灵腰间虚点了一下：“姑娘可是大有来头？”
徐墨灵取了那块腰牌双手递上：“一个名头而已。眼下杜夫人性命攸关，我们急着救人，拿着这块东西傍身，以免被一些妄悖之徒拦着。”
贺大夫拿在手里细看，这应是上好的玉，黄澄澄沉垫垫的，边缘雕龙附凤，内里嵌着的一个“皇”字巧夺天工，这可不止是一个名头“而已”啊。
难免对面前这两位姑娘多打量几眼，温和一笑，“那我可断不能做了这妄悖之徒。”说着退步让开一条道，伸手道：“两位请进内室说话。”
入内，宽宽敞敞的高粱大栋被水墨屏风隔成三室，一室为切脉，一室为引灸，剩余一室则是贺大夫午间小憩用的，额外多加了几道屏风。贺大夫不见外，直接引了二人到他自己那间内室去，上座，沏茶，趁二人饮茶的功夫从桌下抽出一个铜匣子来。
“近日来我这里切脉看诊的妇人、幼儿，她们的医案都在这儿了，姑娘们可以自己翻看。”
萧少訫依言扯了两份过目，奈何什么都看不懂，连字都似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形态各异，根本不是寻常人看的。
她懊恼地卸了剑靠坐在椅背上：“贺大夫是高人，不若直接告诉我们吧！”
贺大夫唇上含笑，明知故问：“姑娘想知道什么？”
萧少訫执了剑鞘朝那铜匣子一点：“你既将这些医案都拿给我们了，自然知道我们是为杜夫人的事而来，贺筑让我们来找你，难道事先没跟你通过气？您快别消遣我们了！”
贺大夫吃不住萧少訫这油辣的性子，从袖内取出那枚蝴蝶骨看了看，低头饮茶，干脆不说话了。
萧少訫无法，只得转过剑鞘碰了碰徐墨灵的胳膊。
这汴京的人也忒儒雅了，一句话说不对就呛着了，真怀念在乐山当打手那时候，见面不过两句话：“说不说？”“不说。”然后拿剑招呼就完事了。
徐墨灵将手里那份医案放到桌上，指尖按着轻薄的纸张缓缓移到贺大夫面前：“您是不是曾经给杜夫人切过脉？她从有孕到生产，都是找您切的平安脉。”
贺大夫闻言抬头：“没错。”
“那她产前的胎相可有异常？”
“一切如常。”
“倘若您现在告诉我们杜夫人在哪儿，待我们走后，您这铺子是不是就不保了？”
“是。但也无妨。”
答最后一句时，贺大夫眼内没有担忧和疑虑，反而尽是坦荡，他应是知道，贺筑既然将人引到他这里，那便是只能如此了。
徐墨灵抬眼再次打量了这铺子，内心觉得可惜。
“贺大夫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人既然昨日还在您这里切脉，想必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碍。”
贺大夫摩挲着那枚蝴蝶骨思忖片刻，神色略显惆怅：“有倒是有，只是要折腾二位姑娘了。那间杂铺在巷子西头，要是按我平常切脉走的那条路去，半柱香即到，但这样一来，杜家的人自然不肯放过我这医馆。若是你们出了医馆一路向北，先去一趟织衣铺掩人耳目，随后再折返向西，找到一间叫‘良记’的杂货铺，自然也能救人，只是要多费一番功夫罢了。”
萧少訫一直支起耳朵听着，但见他说来说去还以为是不愿帮忙，听到最后一句时才知道他只是怕费功夫罢了，于是松开鼓起的嘴唇长叹一声道：“这是哪儿的话，几条路而已，还不够出一层汗的！”
功夫傍身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出力气。
贺大夫俯身在铜匣子内找了片刻，抽出一张药方递与徐墨灵：“这是杜夫人常吃的方子，你们带上这个去找她，她自会相信你们。不过为了我这医馆，还请姑娘用完这方子后烧掉，以免落杜家人手里。”
徐墨灵应下，萧少訫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在他俩面前晃了晃：“好说！这东西我随身带着的。”
目送她们远去，贺隐坐在切脉处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衣袖处突然一紧，多了只葱白般干净细腻的手。
“贺大夫，您就这么告诉她们了，回头杜家的人也来害您，您岂不是……”
贺隐看了眼身侧哭得楚楚动人的女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衣袖：“玉致，我既姓贺，在这京里就断不会太平度日，你何苦硬要花苦心在我身上？再者，她们来时，你不该私自拦着。”
玉致的手缓缓回了一刻，又忍不住再次覆上他的衣袖，甚至还顺着衣袖将手落进贺隐微微拢起的手指内：“可你明明能隐去名姓保住自己的啊，你为何不愿？这么多年了，从医馆开起来到现在，那些人要么借地契打压您，要么逼着您诊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您隐忍至此，到底是为何啊！”
她问时手指已经颤抖，腿也瘫软到他的椅下，不得不紧偎着他的胳膊勉强蹲着，可那人仍是没有深情地看她一眼。甚至又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
萧少訫拖着徐墨灵这个不会轻功的人，既不能飞檐走壁，又无法运气加快脚程，每走一段路就急得乱转。
徐墨灵一心要追上她，却又怕露了马脚被有心人追踪，一时间急得满身是汗。好在贺大夫指的路好认，二人进了良记直奔后院柴房，萧少訫在后拦打良记的狗腿子，徐墨灵推开柴房的门，腥臊的湿气扑面而来，也换进了一些干净的气息。
杜夫人抬起腕子遮挡住怕光的眼，一枚玉镯在腕上来回摇晃着：“你……你是……”
徐墨灵扶起她先喂了几口水，而后才掏出贺大夫的药方道：“我救你回皇城司！”
饶是平时有人听到皇城司这几个字，只会心惊如擂鼓，生怕自己犯了什么大事，但杜夫人听到此处却双瞳陡然一亮，似是比回家更能安心，毕竟，那里可是她告冤多日连状子都递不进去的地方。
萧少訫手脚利索，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清出一条宽道，两旁躺了一地夹道咒骂的人。订好的马车还没来，二人搀扶着杜夫人先往一家酒楼处躲，身后突然多了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
徐墨灵回头，为首是一名女子骑在马上，那张脸恍了一恍，十分熟悉。
“方才，过织衣铺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们了。怎么样，徐墨灵，还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