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杀他，是怕他说出一个秘密
冯才说完这些，重重卸下挽在张太枝剑柄上的臂弯，吐了口浊气沉沉昏睡过去。
张太枝纳闷，捏住冯才的下巴喊了几声：“书生？小书生？”
徐墨灵抬手制止，低声提醒他道：“他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担心张庄折返来杀他，方才我没回来时他就要昏睡了。”
张太枝闻言哭笑不得地松开冯才的下巴，还顺手替他整理了个舒服些的睡姿，一眼瞟见徐墨灵手上未做完的案录，为难道：“姑娘，他这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他倒是松快了，可咱们……”
“张大人莫急，这事我已经理清，稍后请你跟我一同去向大人复命即可。”
张太枝有些困惑，方才他听了半日，只觉得冯才是在说一些陈年旧事，唯一值得圈画的重点就是：张老爷子离经叛道，放着自家的宗亲不收，转收别人家孩子当徒弟，张庄对此耿耿于怀却又毫无办法。
徐墨灵捧了案录进堂，此时，良辰也将五花大绑的张庄扔回了堂上，徐墨灵瞅着张庄脸上的脏灰横竖觉得碍事，于是掏出一方帕子将他的脸擦个干净。
张庄这会子经历过逃遁和被抓捕，力气已耗尽，再猛然瞧见徐墨灵身上擦划过的几道皮肉，心里一软嗡声道：“多谢大人为我清理干净。”
徐墨灵道：“不用谢，我只是想让他们将你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些，免得你再逃。”
诈死这种损招儿他都使过，更何况易容之类的，亏她第一次审他时几乎被他一番憨厚真挚的言辞给蒙骗了。
徐墨灵上前几步看了赵听澜一眼，俯首抬臂，恭恭敬敬地呈上冯才的案录，良辰代为接过，递到赵听澜手上。
赵听澜只扫了一眼便抬手道：“剩余的一半，你来补全便是。”
徐墨灵点头，先走到张太枝跟前耳语两句，张太枝便动手扒掉了张庄的上衣，张庄挡无可挡，只能以头抢地遮住上半身，却被张太枝直接提溜起来，好让堂上的赵听澜看得清楚。
那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圆孔状伤痕，布满前胸，乍一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刺进烫出来的，小的不过针眼般细致，大的有指腹般粗犷，有些皮肉上还沾有剔不掉的金粉，裹挟着红色坏死的皮肉蜿蜒胸口，形状可怖。
“这是……”赵听澜也是第一回见这种伤痕。
张庄飞快地抬眼：“赵大人，这是我小时候掉开水里烫的，没什么稀奇。”
徐墨灵摇了摇头，示意张太枝将张庄的身体再扳正一些：“大人，此人逃走前我摸查过他身上，有用的物件没找出来，倒是发现有这种奇怪的伤口，这确实是烫伤，不过，不是开水烫出来的，而是他在金铺打金胶时不小心烫的。我先前见过铁匠铺子老师傅身上经常有这种细碎的圆孔，打铁时火花四溅如烹开的热油，打金胶也是如此，可见，他在青州时在金铺当过差事，所以才有路子将周衡裹在金子里杀死。”
赵听澜低头看了眼案录，没有说话，只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您先前说三十人定不能成一条线，我看完案录后发现他们确实口述的都不一致，但有一点，他们话里话外，喜爱张庄，厌恶周衡。我仔细审过冯才，发现张庄族里的长辈张师傅曾是青州有名望的仵作，给京内的官差办过案，他隐退后，原本只收了张庄一个徒弟传承衣钵，但中间不知何故，张师傅找借口退了张庄，转而收了周衡做徒弟，张庄表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实际上性情大变，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他的这些朋友都是青州本地长大的孩子，宗族观念深重，知道此事后都觉得张师傅确实不该收周衡为徒，又被张庄许诺，待周衡的尸体运到汴京安置后，大家都有银子分，考功名是过独木桥，可这金子是现成的，所以这几十个人选择噤口，帮他将这件事一并瞒了下来。”
张庄一直垂目贴耳地听着，待听说是冯才讲的这事，不由得嘴角抽动：他一向体谅这小子身体孱弱，又只会死读书，揭掉那些金子时都不用他动手便分了足量的给他，他居然！
赵听澜及时唤了声：“张庄，有话就说，不必掖着。”掖的时辰长了，心思一变，想套出他话来就更磨时间了。
张庄赶紧摇头喊冤：“冯才他这是恩将仇报！来京后我做什么都带着他，连发财都带着他，他方才定是看见我逃出了监察房，心里不忿，顺口胡诌了个名头按在我头上！”
徐墨灵盯着他眼睛道：“你路过他那里时分明是要去杀他，张宿卫全程目睹，你有何抵赖的？”
张太枝猛然一摁张庄的脖子迫使他老实地俯下身去，抬眼对赵听澜道：“不错，我受姑娘的托付看护冯才，他逃走时确实曾闯进冯才的房内想要取他性命！”
张庄在张太枝的利爪下狠狠地摇着头，嗡声道：“我没有！我若想杀他，为何不进京就杀了，偏要等到现在？还每日辛辛苦苦地带他去揭金子！”
徐墨灵见他死活不认，只好亲自上堂取了周衡的名帖丢到他眼前：“你杀他，是怕他说出一个秘密。周衡进京应试前，张师傅写了封举荐信交给他，你亲眼看到了，对不对？所以才在进京前一日特日约他来家里喝酒，你趁他喝醉时翻了他身上，偷出了一个信封，可是等到周衡酒醒离开你才发现，那信封里装的不是举荐信，而是应试用的名帖。所以你告诉我说，周衡的名帖在你这里，你代他收藏至现在，我竟在你脸上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就是因为此事是真的，只不过，你真正想要的是那封举荐信。”
张庄此时脸色寒凉，厚厚的嘴唇蠕动片刻，低声道：“那信，你们可找到了？”
徐墨灵摇头：“并未。你说动老板娘帮你抛尸后又费劲寻回了尸体，说是揭掉金子发财，其实还是为了找那封信吧？”
见张庄没反应，她接着道：“你手里已经有了周衡的名帖，若是能再找到那封信，大可以不必为了科考费尽心思，只需要拿着帖子和信去拜访那位高官就行了，反正周衡已经死了，你说你是周衡，又有谁会怀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