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维队长说,她骗你的
再仰头向上看,哪还有什么盘旋飞腾的凤凰和流光溢彩的彩虹?一排排如星子般挪动的动物们虽然渺小,可从某个角度来说,它们是如此的宏长伟大。
解开搭扣上的的束缚,轻软的球鞋跳进沙坑中,她奋力向前奔跑,脚上好似绑了铅球,白色长线逐渐消失,她却始终无法追上它,如同夸父一直无法追上太阳。心头有股隐隐的念头,却无法浮出一个具体的实象。
双腿突然发软,整个人跌落在地上,长发被身后带起的沙尘弥漫,戴在脖子上的银质素简细链突然断了,闪动着翡翠莹亮光泽的戒指从空中掉落,她恍惚着眸子,戒指随同一抔沙土被捞起来。
沙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裹挟着一股温软熟悉的气息,在柔声唤她:“宝分姐姐。”
光色突然又暗了下去,向美泽从飞沙狂肆中走来,少女的面孔带着如花般的浅笑,伸手扶起她:“对不起,只能以这种方式跟你见面。”
这是她入墓时的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裙,披着及肩头发,平直的刘海堪堪与眉并,像一朵纯白无瑕的栀子花。
宝分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抱住她,眼眶里盛满晶莹的泪珠。有一种关爱,叫不问来路,不定归途,只在相逢时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宝分姐姐,姐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向美泽摊开掌心,上头有一只彩色糖纸做的千纸鹤,“他看到我不仅没有害怕,还给我糖吃,折千纸鹤送我。”
宝分回头看,越野车里,驾驶座上的男人眉梢浓锐,双目闭阖,额头蹙如高山,不知被什么事所困扰,气息极度涌喘。
“他,是个极好、极温柔的男人。”
宝分勾唇浅笑,两颊浮动着温软的梨涡。阳光从她的发顶处洒落下来,周身镀了层银色的光泽,光彩夺目。
风沙逐渐弱了下去,一头漂亮的麋鹿慢悠悠走过来,宝蓝色的眼眸髣髴一汪清澈见底的柔亮海水,载起向美泽:“宝分姐,我该离开了。”
“美泽……”
宝分追了几步上去,却只能见到向美泽逐渐淡化的身影,还有被风浮散的轻音:“别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宝分姐,我只希望那些困囿你的事情,能够得到心灵的浮化,学会放下它吧,好吗?”
那些困囿她的事情?真的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喉头呼出一声难以言喻的沉息,耳边有低沉沙哑的歌声,是爱丽丝那首风靡全球的歌曲,如今听来,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距离感。
四周都是干裂的土地,车子停在高耸山岩的顶端,原来与美泽的重逢,也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不远处,身形颀长的维鸠静静俯瞰连日来损兵折将后仍能继续跋涉的动物们,未来的路,只能靠它们一步一个脚印,去往自己应该抵达的地方。
贴在裤缝旁的大掌抻进来一只软绵绵的小手,两人并肩站在山岩口,任由风掠过耳廓,带来呼呼呼的汹涌。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维鸠反握住细软的小手:“什么梦?”
她取下脖子上的项链,翡翠戒指上的光芒在清冷的光辉之中耀目又凝亮。当戒指在空间的缩减之下与天尽头处的山峰线无缝衔接,翡翠戒指突然出现裂痕,风再次呼啸过来,戒指化作一团鲜艳似火的火焰,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美泽跟我说,你给我写了一首诗。”
维鸠把妻子搂进怀中,掏出一颗糖塞进她嘴里:“她骗你的。”
彩色的糖纸被她拿走,随心所欲的翻折了几下:“是她骗我还是你骗我?维队长,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良心被某个人叼走了。”
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勉强了,又把昨晚的提议拎出来:“那你陪我去纹纹身。”
薄唇压下来,在她的口中搅了一番,又轻而易举夺走那颗彩色的水果糖,得了便宜却不肯妥协:“想都别想。”
作为一个有组织纪律有行为准则的男人,在身上纹刻东西简直是流氓的行为,他绝不可能同意,更何况让那些不干不净的机器在她身上动来动去?
抽回自己手,大步流星回车。
宝分噘着嘴追上去:“我就知道你昨晚说我是你的底线这句话就是用来骗我的。”
指尖被车身的锐角刮出一条血痕,大掌第一时间抻过来,替她查看伤势。
“不要你管!”
某人身长手长,三两下就把她抱到后备箱,坐在上头,找出医药箱就给她上药:“我不管你谁管你?”
她回怼:“之前的二十多年,没有你管我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正在给她贴创可贴的维队长突然发出一声不属于他的感叹:“唉……”
宝分满脸的讶异,又看他把自己被汗水浸湿的长发朝后捋了捋,说:“要是我到你的城市跟你一起读书,是不是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试想如果的一天,如同文章的主题,都是围绕着她转。宝分心头一片泛滥,揪着宽大t恤的布料,节奏瞬间被他带着走,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应该算的吧。”
私心的她,真想跟他成为同学,想了解他生命中的一切。
“可我们相差九岁呢……”
她还在玩泥巴过家家的时候,他早就拿起数理化,成为初中生的一员,高考直接考上军校,又开始万里不着家的训练。
而她呢?还在停留在初中,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还不简单?”
车子在荒漠中疾驰,被光泽晕染的男人握着她的手,“人的脑子如此灵活,难道连半点想象力都不能发挥一下?”
宝分豁然开朗,笑容髣髴能融化万年的寒冰。可不是嘛,人类的想象力,比任何一部机器都要厉害得多。
很快,有个逐渐成型的念头还脑海中形成。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车子驶离后不久。一道冷冰冰的黑影落在荒漠的尘土之中,半蹲下来,捻了捻掉落在地早已凝固的一滴血,握掌成拳。
披星戴月回到别墅,因为有某人在,许久不曾睡过一次饱觉的宝分一躺在床上,就睡得天昏地暗、酣畅淋漓。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微发亮。她翻了个身,看到床头上的木质长钟,做成长颈鹿形状的时针指向阿拉伯数字5,而身边却空荡荡的。她伸手摸了摸床榻,透心般的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头淌过一抹不对劲,找到手机,给他拨了电话,他接得很快,每次都会把她摆在第一位:“想我了?”
低沉轻笑声如同一根温软的羽毛,摩挲着她的耳朵,微微泛红:“嗯~”
又问他:“你在哪里呀?怎么都不回来休息?”
维鸠看了眼对面的人,平铺直叙:“在想如何给你办一场永生难忘的婚礼。”
“这么急?”
“不急不行,我家的小白菜圈了好几圈篱笆,可总有别家的猪在惦记。”
扑哧——
只当他在开玩笑的宝分伸了个懒腰,听到流水潺潺的汩汩声,推开门窗,便看到一条前不久被挖出来的一个小池塘,水渠的供应可以让水源合理且循环利用。
她仰头,天尽头处的浅光把覆盖了一整夜的薄烟驱散,一只不明身份的孤鸟在空中盘旋扑翎,叫了几声,打翻了最后一弯残月。
“维队长,我突然想起一首诗。”
那头传来脚步声,一如他的为人——沉稳落拓,淡漠疏离中却浮动着一股令人心生敬畏的安然。
“什么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喝酒了?诗兴大发?”
恼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宝分踹了脚下的石头,圆滚滚的石头哒哒哒翻转,不知滚到哪里去:“你还装?”
她都指得这么明显了,不相信他听不懂。
他笑:“你想学王维归隐山林?享受山水田园的天然之美?”
“……”
她终于理解那句什么叫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放弃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皮,“维队长,我饿了。”
“给你做西红柿打卤面?”
不然呢?
您老人家能拿得出手的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
趴在窗棂边发了一会儿呆,又一次把本子拿出来,一番修改之后,她给网上约她的编辑发了几条消息,把自己目前的想法告诉她。
后者还没有回复,她看了下时间,竟然差不多六点半了。
一道金黄色的光线洒在她的手背上,薄尘在空中飞舞跳跃。她静静看着飞舞的轻尘,突然伸过来一双稚嫩的小手,在捕捉空中的轻尘。
她看过去,一个鹅蛋脸小女孩,正在玩耍她面前的光线,笑容里徜徉着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与纯真:“你看,光线落在我的掌心上,是不是很厉害?”
她的眸光开始涣散,髣髴被不知名的迷障圈住,看不清前方的路。伸出手,还没触碰到小女孩的脸,她就被长臂揽回怀中,气息里杂糅着焦急的紧张:“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