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维队长说，尚好，勿念
回来后，她查找过不少关于可可西里的消息。这是她第一次迫不及待想要深入了解一个保护区，起初或许是维鸠牵头，可了解得越多，心如同坠落海底的冰川，跟着它一起下沉。
这里头，关于生态平衡、关于环境生机、关于珍稀动物的保护、关于一幕幕一张张关于被围捕售卖的珍稀动物的照片，让宝分心头沉滞又凝重。
同住一个‘家’，比邻而居，本应共求生存。没想到的是，人对动物的情感，轻薄得竟不如一张白纸。在大自然身上肆意的掠夺还不够，还要把魔爪伸向并未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的物种。
纷繁复杂的念头在脑中盘旋，好似重如千斤的铅球，一个紧接一个积压在胸口，压得喘不过来气。
王婷不知何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似将她从即将溺水的深潭中救上岸，以老生常谈的口吻叮嘱她：“宝分，如果你有梦想，就一定要守护好它。”
那你和王军呢？
她险些脱口而出，可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朋友的关系再亲密，都需要一个自我隐藏的空间。在那个地方，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自己的情绪，有些话不能对别人讲，正如她对维鸠的感情，秘而不宣。
宝分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不留余地的：“王婷”
眼泪像晶莹剔透的水花，浮动在眼眶的瞳孔中，她咬住下唇，又异常讨厌这份难以言说的脆弱：“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王婷抱住她，像个能顶半边天的姐姐：“傻姑娘，我只是去创业，又不是去西天跟如来佛探讨《黄帝内经》。”
“王婷，《黄帝内经》是养生护体的，跟佛家道法无关。”
“你懂什么，我这是冷幽默。”
“可我笑不出来，也不觉得冷。”
“你个---梁宝分，你非得用你学霸的强大功能碾压我这个小喽喽吗？”
“我投降。”
“可我怎么觉得胜之不武呢？”
“”
我的大姐，纠正你吧你偏不听，让你赢吧你又觉得胜之不武，难伺候啊难伺候。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人紧赶速跑，希望能在晚归时间前回到宿舍。夜风吹在头发和针织外套上，两张洋溢着青春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笑得畅快。
为了缩短距离，两个少女从操场穿过去，刚迈上林荫道的岔路口，迎面飘来一股浓重的酒气。七八个少年横七竖八靠在台阶上，四周散落着数不尽的啤酒瓶。
王婷挡在宝分身前，牵着她的手，抬头挺胸走过去。
其中一个借着醉意上来搭讪，摇摇晃晃，整张脸被啤酒散得通红，酒气冲天。其余人见状，酒壮怂人胆，一个个瞎起哄，狗嘴又吐不出象牙。
嘴里讨便宜觉得不过瘾，起头的那个还妄图揩油。一腻乎乎的手伸过来，王婷毫不客气给了他一巴掌。
他爆了句粗口，一时间剑拔弩张，剩下几个都围拢过来，王婷学过几招防狼术，勉强能够保护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等下我一出手，你立马就”
‘跑’字还没脱口，一股灵厉的力道就将她拽到身后，脚风快如闪电，把几个家伙醉醺醺的家伙打趴下。
王婷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你我竟然不知道你会防狼术”
宝分收回脚，在那个满嘴喷粪的家伙嘴上踩了一脚：“是跆拳道，刚学没多久。”
王婷迅速整理情绪，又联想到她这段时间尤其是周末的早出晚归，立马心领神会：“难怪你突然要兼职。”
她找了个借口：“女孩子多学点本事保护自己，总没有什么错。”
“完了，只有十分钟了。”
“快跑！”
秋风萧瑟的校园里，落叶堆满人行道。宁静的宿舍走廊空旷，灯光清晰明亮，万物陷入了沉睡。
522寝室内
均匀的呼吸声从三个方向传过来，隐隐还带着沉滞又响亮的呼噜声。一道隆起的暗色被褥，像条蠕动的蚕蛹，在深夜中悄无声息拉开秘而不宣的心事。
宝分举着手电筒，一向喜欢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在触到劣质信纸上的字迹时，目光停留的时间比岁月还要深远悠长。
力透纸背的字体，带着挥斥方遒的韧力，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带着平铺直叙却又满怀希冀的期待---尚好，勿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每次结尾都是这句话。
不论她寄了多厚的信纸，回信永远都只有薄薄的一张，可却让她感到心满意足。指尖轻柔摩挲着上头的每一个字，仿佛在触碰那张遥不可及的刚毅轮廓，任凭风霜侵袭却执意不改初衷。
这样有感情有恒心的男人，如何不让她着迷？
她抱着信纸，整张脸埋在被褥下，抿唇，弧度越来越大，肩膀抖得不像话，却不敢放声大笑。
“梁宝分你找抽是不是---”
韩娅铃突然喊了一声，宝分忙噤住嘴，不敢多加动弹。
呼噜声经过短暂的停顿，绕了一圈，又如瀑布俯冲而下般的极速回荡在整个寝室。
她悄然送了一口气，目光停留上头的字迹，蓦然想起王婷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你有梦想，就一定要守护好它。
握在手里的信纸被珍而重之装进信封，又塞到枕头底下，被单握在手中，逐渐有了褶皱有力的痕迹。
这一年的平安夜，宝分穿着去年的黑色羽绒服，米白色的绒毛随着移动的步伐摩挲脖颈，耳朵里塞着耳机，慢悠悠走进一家店。
收银台上一如往昔摆放着招财猫，肉嘟嘟的，右手上下摆动，可爱极了。宝分轻点它额头上的小红砂，招来老板娘的轻笑：“还是老样子吗？”
她点点头，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歪着脑袋，肆无忌惮的观察十字路口外走动的行人。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有神色疲倦的上班族，有趿拉拖鞋的红头发青年，有
刀削面放在她的跟前，薄雾氤氲袅袅，从她的视线飘过，还有东坡肘子、玉米排骨汤，没有蘑菇。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店里就坐满了客人。
老板娘忙完，走过来跟她聊天：“那个英俊帅气的男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有事。”
老板娘老气横秋猜测：“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
宝分喝着碗里的汤，胃里暖融融的，比了个‘嘘’的手势，模棱两可回答说：“他去保疆护土了。”
耳朵里传来梁静茹温柔的歌声---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地想念，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暖~的脸~
老板娘意味深长一笑，做了个从左唇角拉到右唇角的手势，表示自己会保密的。
店里又来了客人，老板娘先走了。
她打开笔记本，看着上头摘抄下来的一段话---2014年11月，青海可可西里申报世界自然遗产的工作正式启动。距今已是一年多。
宝分抬头看着悬挂在天边的月光，飘浮过来的云朵白皙又柔软，好似一双温柔的手，代替她抚摸月儿的光辉。
前方路途再难，因为有你们的守护，陡峭山坡终究会变成康庄大道。我始终相信，你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跨年夜，财大的宿舍里格外冷清。王婷因为要创业，早早就搬出了寝室，萧沫儿下午的票，现在应该到家了。韩娅铃被其他院系的女孩拖走，去看晚会了。
她一个人，孤独又倔强的守在寝室，面前摊放着书本，目光盯着空中虚无的点，默默发呆。
手机响了，是祝清淞的微信，提前祝她新年快乐，她回了一句，他又发了个一本正经搞笑的图片，合乎时宜的追问她在干什么。
她放下手机，不可控的又发起了呆。
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界面切换到了短信一栏。自从平安夜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做这样的事情，明明上一秒拿出手机是为了别的事情，可在解锁之后，仿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操控着她，指尖下滑，揿开短信，心一再下沉。
明知没有回复，却还在固执地心怀希冀，怎么也不肯放弃。
深思熟虑良久，她点开短信的界面，编辑：新的一年，祝你有梦可圆，有义可持，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点击发送。
界面从右往左盖下来，背面朝上，浮躁的心突然平静了许多。
髣髴完成了人生中一件大事，她阖上书本，转身整理衣柜。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音：“你好，请问是梁宝分小姐吗？”
失落的心在听到那头的消息后，唇角微勾，接连应了几声是。曾经以为遥不可及，如今转头看，竟然已走了那么远，触手可及。
“梁宝分，我给你打电话居然显示——”正在通话中！
话语戛然而止，韩大小姐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视线里，宝分站在敞开的木窗口下，凝视绚丽多彩的烟火在天穹中傲然绽放，生锈的脑海突然冒出一首不知什么时候就学过的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宝分回头，璀璨的烟火映照一张漂亮的面孔，白皙柔美，好似误落凡尘的仙子，仙子正朝她招手：“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