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维队长说,得空替我打扫
从可可西里回来,燥热的暑气冲散五道梁残留在身上的寒风,宝分没有回家,留在上海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工作,从下午三点到六点。
上午的时间就空了出来。
2015年的8月,她百无聊赖在街上闲逛,周杰伦的海报铺天盖地。关于他的巡回演唱会,关于他的恋情,只要是关于他的,都会成为热议的话题。
途径一家书店,门口的哆啦a梦引人注目,她心一动,推门走进去。
轻音乐从耳边缓缓淌过,她静立在原地,好似被音符化作的手臂紧紧拥抱了一下。
“你好,请问你是想应聘我们的店员吗?”
一张蓄了络腮胡的成熟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白衬衫搭配工装裤,笑容和煦,好似五月的温暖太阳。
宝分这才留意到面前悬挂的招聘启事,上班时间为上午七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还是全职。
她摇摇头,笑着婉拒:“可能跟我的时间对不上。”
男人笑容不减方才,眉眼在挑动时竟带着一股邪魅:“可能?说不定我能够让他转为可以。”
不知是他真诚的态度感染到了他,还是勾唇时先扯动了左唇角再牵起右唇角的动作让她觉得熟悉,下意识对一个陌生人袒露兼职家教的事情。
“我明白了。”
男人抬手摩挲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故作认命叹了口气,道,“看来老天爷是故意不让我休息。”
宝分一向不喜给人添麻烦,连忙道歉:“给你造成困扰,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说完转身就走。
“请等一等。”
手腕被拉住,她下意识抽回手,满脸警惕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竖起身上的刺猬刺。
男人抱歉一笑,解释着:“我是这家书店的店长,这个月书店排满了作者签售会的档期,担心人手不够,这才贴了这张招聘启事。”
所以呢?
男人爽朗一笑,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们是想招一个品貌俱佳的店员做主持。”
“”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是想让她主持每一场签售会?
她的自信早在可可西里就被打击得一无所有:“很感谢你这么赏识我,可我实在没有那个能力。”
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留下自己的名片,让她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自己。
第二天,她就开始自己的家教生活。日子过得如流水般平静,可心头藏着的那股念头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跳出来,寒风过境般扫荡她的情绪,凌乱不堪,一片乱麻。
做家教的第十二天,门铃一个劲儿的乱想,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去开门。
“当当当当!撒布劳斯~”
韩家大小姐亲自登门。
宝分靠在门边,看她脚边上大包小包,颇有些无奈:“你这是干什么?”
“离家出走!”
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还命令她,“收拾行李这件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她扶额,真不知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说损友吧,她在第一时间会给你安排住处,说好友吧,她又能第一时间给你添许许多多的麻烦。
搬完行李,她又累又饿,随手打开电视机,问韩大小姐:“你想吃什么?”
“鲍鱼海参配拉菲,日子潇洒又惬意。”
“……”
起身去厨房,“我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韩大小姐耸耸肩,感慨:“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探索频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主持人字正腔圆的阐述:“……45万平方公里的保护区,37位工作人员,平均每人1000平方公里的保护范围。可可西里,就像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家园……”
“你怎么看这么无聊的节目?”
韩娅铃切换电视台,立即传来一苦情巴巴的哭泣声:“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在你心里,其他事永远比我重要……我们分手吧,你去当你的英雄,我过我的生活……”
“……”
宝分把淘米水倒掉,这么狗血又肥皂的剧情,编剧也是绝了,韩娅铃却看得津津有味。
半个小时后,早餐上桌,肥皂剧刚好播完一集,广告超没意思,韩娅铃慢悠悠喝着稀粥,竟喝出一种维也纳殿堂里享受咖啡的优雅感,宝分一巴掌拍过去:“你给我适可而止。”
“哦……”
韩娅铃眼神滴溜转,“从没想到曾经冷冰冰的公寓,居然被你住出家的感觉。”
宝分刚回到上海,学校宿舍不给住,正张罗着租房,因为租期短,很少有房东愿意出租,她知道后二话没说就开车过来,丢了把钥匙和地址,傲娇扬眉:“不用谢。”
便便色的车子绝尘而去。
一来一回不超过十分钟,在炎热的酷暑烈日下,荡漾着排气管的轰鸣和轻微的尾气。
宝分见她一脸‘我有话说你快问我不然我就要憋死’了的怅惘表情,放下汤匙:“有什么话就说吧。”
“真的……都可以说?”
“嗯。”
“什么都可以?”
“是。”
“那我可要开始咯……”
宝分斜睨她一眼,双手插在兜里:“你再啰嗦就不要再说了!”
韩娅铃立马吐苦水,从回家后心不在焉到精神恍惚,时不时发火,搅得整个家天翻地覆,爸妈前几天出差,她连发火的机会都没了,包袱一收拾,就跑宝分这儿来了。
“宝分,我觉得我生病了,可我不知道是什么病。”
两人窝在沙发里,韩娅铃哭唧唧赖在宝分的怀中,万分惆怅伸出手,上头还留心一道被割破的小伤痕,“前几天打破了我最心爱的哆啦a梦限量版的杯子,我一点都没有心疼,可划破手,我居然哭得声嘶力竭……”
太娇太脆,根本不像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宝分找来家庭常备医药箱,拿出一张创可贴给她包上,就听到后者漫不经心来了一句:“他的公寓,果然什么东西都冷冰冰的。”
紧接着又开始抽噎鼻子,哇哇大哭:“我受伤的时候,木讷会给我唱歌。”
接下来的话,十句有十一句不离木讷,还有一句藏在肚子里。宝分任由她发泄,纸巾抽完一张又一张,在她逐渐好转后叹了口气:“娅铃,你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韩大惊慌一下子无措,纸巾在她四周堆积如山:“什、什么病?”
什么病能一下子就看出来?
“相思病。”
“!”
相思谁?
回忆一下刚才她说得最多男人是谁?
韩娅铃打了个泪嗝,不好意思挠挠头:“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打住!”
宝分起身收拾碗筷,避开她刻意的撒娇与谄媚讨好,“我绝不会再迈入可可西里半步。”
“难道你就忍心让我每日受相思的煎熬吗?”
“忍心。”
“你……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宝分拧开水龙头的开关,水声哗啦啦:“现在是谁在无理取闹?”
韩娅铃趴在厨房的透明推拉门,眼巴巴看着她,像个可怜又无助的小狗狗:“那总得让我有个方式寄托相思之苦吧。现在还好,只是伤了根手,万一后面不小心从楼梯上摔——”
宝分一个瞪眼,她立马怂得掐断后面那句话,改成拽着她的衣袖撒娇:“你就帮帮我嘛,看在我借你房子住的份儿上……”
一提这个,宝分擦干手里的水,严厉的眼神就像是训导主任:“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公寓是谁的?”
“……一个亲戚。”
“哪个亲戚?”
这下变成韩大忽悠转身,避开与宝分的眼神接触,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往嘴里塞:“我家亲戚那么多,怎么可能都记得那么清楚?”
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神会出现闪躲逃避——这是宝分在儿时就读懂的道理。
她也不慌不忙跟出来,拿了几个熟透的芒果去厨房切,走之前丢下一句:“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反正得相思病的是你又不是我。”
有人说,恋爱时候的女人是最聪明的。这句话不假,平日里脑袋‘缺斤少两’的韩娅铃此刻听懂宝分口里的暗喻,重新趴到推拉门上,一脸兴奋:“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就答应我解相思的办法?”
宝分没有说话,砧板上的芒果颗颗金灿,粒粒饱满,浓醇的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沉默就是默认。
韩娅铃直起身,后头阖紧的卫生间推拉门倒映着背在身后手足无措的双手:“这间公寓,是……我表哥的……”
哪个表哥?
她就只认识娅铃一个叫维鸠的表哥。
心口躺过一股微渺的情愫,那些烦闷沉燥的浊气随着主卧规律摆动的浅灰色窗帘逐渐消失。人生真是一场奇妙的旅行,总能让你在不经意间发现惊诧的片段。
离开五道梁保护站前,维鸠留了韩娅铃一分钟。
“表、表哥,什么事……”心虚得要死。
“拿着。”一把亮晶晶的钥匙塞到她的手中。
韩娅铃眼睛亮晶晶的:“送我的?”
“得空替我打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