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维队长说，有我在，不要怕
“要不……”
宝分沿着他的视线，看到街角某对亲密拥吻的恋人，尝试提出自己的建议。
流火的七月过去了一大半，他们步伐再次踏在可可西里的风沙中。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改成租车，还聘请了一位经验老到、能把可可西里的每一条线路倒背如流的老师傅。
依旧是从西宁出发，车子在老师傅手中如离弦的箭，利落中与风沙共舞，又是嗖嗖嗖几声，海拔在他们的视线里时高时低。虽然事先准备充足，可还是难以避免头晕目眩、脑袋昏沉的高反。
不过有了第一次比较充足的经验，第二次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好转。之前花了四五天的功夫，这次只用了两天。
“宝贝儿，看我这样子穿会不会很难看？”
宝分扫了眼她白色的羽绒服，里头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裙，露出天鹅颈，脚上为了显瘦好看，连袜裤都没穿：“冻不死你。”
“你不懂。”
韩娅铃不停整理着装，连擦口红捋头发都过分追求细节，“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为了把最好的状态展现在暗恋的人面前，也真是费尽心思啊！
宝分瞅了瞅自己，头发因为受伤的关系，已经一个星期没洗了，一定很油了，还有这张脸，风尘仆仆赶来，铁定是灰头土脸，还有身上的穿搭，也未免太过随意，像个不入流的土包子，硬要闯进上流社会的聚会……
“诶，表哥！”
宝分被韩娅铃清脆响亮的一声吓得浑身觳觫，硬着头皮回头，却被空荡荡的风沙吹得脸颊泛疼：“……”
压根就没有人！
‘诈骗’成功，韩娅铃笑得前仰后合，勾住她的脖子低声呢喃：“还说你对我表哥没啥意思？”
宝分面上装得云淡风轻，拍掉她的手：“韩娅铃，你无不无聊？”
原本就是开玩笑，韩娅铃也就没当真，不过让她成为自己妯娌这件事，她可当真留了心，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忽而又瞅到身后出现的挺拔长姿，那人的面色依旧冷冰冰的，隐隐有些阴沉，韩娅铃立马立正，像个见到教导主任的训诫生：“表、表哥……”
宝分只当她又在同自己开玩笑，无奈伸手敲她：“你给我适可而止。”
“为什么回来？”
清冷低沉的嗓音，好似划破层层迷雾气障的阻隔，将他模糊的轮廓一笔一划勾勒在她的眸光中。一如那夜在斜坡下抱起她时，耳边萦绕着的沉软磁音：“有我在，不要怕。”
她在昏昏沉沉中，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髣髴救命稻草，一直不放手，怎么都不肯放手。
相对于宝分硬邦邦的僵愣，韩娅铃则显得躁动不安，明明来之前都找好了借口，可一下子全忘了，只好随便乱扯：“那个啥……宝分在保护站遗失了一样东西，我、我们回来找找……”
撒个谎，撒得全身都是汗。
别认为她这是弱鸡的表现，换做是你，你对上这么一双如审讯般深不可测的眼神，你也会怂，或许还会尿裤子呢！
维鸠把目光转到宝分脸上，问：“很重要？”
接收到韩娅铃挤眉弄眼的信号，宝分垂着脑袋点点头，没敢看他。后又想起什么，赶忙把羽绒服后头的帽子戴上，遮住一头的油……
维鸠没说话，揉着酸涩疲倦的眼睛，往她落地的右脚扫了眼：“能走了？”
“勉勉强强。”
她的腿本就伤得不重，只是乌青的地方有些骇人。只要不是太远，走一走倒没什么问题。
突然传来轮轴滚地的托拉声，在他们说话的功夫，王军已经跟老师傅结清费用，两个大行李箱和两个行李包一手两个，倒也不太费力。
维鸠没再说什么，双手插兜走在前头，长腿很快跟他们拉开距离。
韩娅铃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要赶我们走。”
宝分一瘸一拐跟在身后，游移的目光虚晃了好半天才斗胆落在他身上。这一眼，险些夺走她的呼吸。
健硕俊拔的男人，夕阳穿过长躯，留下一团影子，脑袋就在她的脚下，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裤管、外套还有发梢末端都沾了不少泥巴，周身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锋锐尖芒，好似刚从战场上下来，尚未褪去凛冽的杀气。
回到保护站，木讷正在照顾飞鹰，一瞅见韩娅铃他们，有些欣喜若狂，很快又笑得合不拢嘴。
维鸠进了屋，推开自己那间房的房门，无需多言。两个女孩子心照不宣假装找了好几圈，神色颓丧：“看样子是丢了。”
“我们再去木讷的房间看看。”
韩娅铃好似读懂维鸠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抢先抓走话语权，“不管怎么说，得先让我们找过才知道。”
到时候磨蹭到天黑，又没有车，一定会留他们再住一晚上。从西宁到五道梁，最快也要两天，他们也可以多呆两天。
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维鸠没再搭理她们，门一关，衣服都没换，直接倒头就睡。
事情的发展正如韩娅铃所料，成功留在保护站。
这间房子不算大，物什也简单，却有两个房间。占据东西两地的尽头，之前四个女孩，宝分跟韩娅铃睡维鸠的房间，王婷则跟萧沫儿一起睡木讷的房间。剩下三个大男人，在堂内打地铺。
这次，维鸠一直没从房间出来，她们便去了木讷让出来的房间。
宝分睡觉很安静，一动也不动。可身旁这位喜欢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韩大小姐，能安宁个半刻也算阿弥陀佛了。
啪！
宝分黑着脸移开这只险些踹到自己脸颊的猪蹄，目光不知不觉溜到银光洒落的窗口，风沙还在呼呼的吹，却无法将心口的钝痛吹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真羡慕韩娅铃，没心没肺却活得肆意洒脱，没有任何包袱，她应该是她们四个人中最无忧无虑的一个。
维鸠是第二天下午醒的，疲倦、混沌、沉滞……好似有一年部队体能训练完后就是这样的感觉，超负荷的消耗，身体虚脱，精神却狂恣，满心热血且激情澎湃。
那时的他们，个个都是年轻气盛、有抱负有恒心的报国青年，什么千难万险都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他从床上爬起来，迅速从缅怀的回忆中抽身，生怕自己停留太久。随意拿起两件衣服，推开卫生间的门。
里面的人惊诧一抖，外头的人倦怠未脱。
宝分迅速收拾好手中的护肤品，丢进化妆袋中，声音低如蚊呐：“不好意思，请让让……”
维鸠侧开身避让，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处的房间。刚才被她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用剪刀夹眉毛？她也不怕疼。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可对于靠在门框上的宝分而言，喘着气捂住胸口，脸红心跳。特别是刚才从他身旁侧身走过，她的面颊擦到他的衣领，金属拉链冰冰凉凉，脸上的温度更滚烫了。
今早，爱睡懒觉的韩娅铃起了个大早，又是挑选衣服又是化妆打扮，宝分撑着眼皮给她当镜子，直到挑选满意为止。
据说木讷今天要去附近的曲玛河巷巡查，韩娅铃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王军吃了午饭后就四处走走，散散心。
所以保护站内，此刻就剩下他们二人。
人如果一下子变得刻意起来，就很容易思前想后。尤其是韩娅铃那句‘女为悦己者容’，触碰到她心底的一处柔软，反应过来时，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张粉黛装饰下的面孔会是这么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果然，没有功力的人就像是在盲人摸象，除了难看还是难看。
宝分捂脸，真的是……丢死人了！
从下午到晚上，她一直躲在房间里，谎称自己不舒服，什么也吃不下。
韩娅铃把今天跟木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事无巨细跟她描述：“……尤其是他见我冷，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工作服披在我身上，太man了……”
激动得跟个初谈恋爱的小姑娘似的。
宝分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王军突然敲门，说明天会有车来接他们离开。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韩娅铃笑眯眯的脸上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所有的喜悦。至于宝分，把脸深埋进被子里，心一落千丈。
下弦月已悬至半空，宝分辗转反侧许久，那个难过了半宿的人反而睡得比猪还要沉。
她揉了揉太阳穴，披上羽绒服出了门。
可可西里的夜色很美，在他们第一夜于倒淌河露营时就深有感触。静默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茫，涌动时带着勾人射魄的雄浑。
“海到天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这是她对可可西里最深的感触。
“你对它，还知之甚少。”
石凳旁漫过来一道英挺的影子，极具辨别性的声音将整个夜色映衬得越发深邃，魅惑力十足。
宝分没有回头，或者说她在起初的惊诧过后，更多的是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