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是凡人难化除
再次睁开眼。
已经见到了光。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那样黑了。
就好像，他们从之前满是疾苦的黑暗之地逃了出来。
得到了“神”暂时的救赎。
天是阴的。
满天乌云。
原本，见不到星星月亮，漫天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乌云间透出来的微光。
好像，他们出来了之后，这个世界没有之前那般阴暗了。
光亮一点一点透了出来。
像是从黑暗的地狱之中侥幸逃出来的难民。
满身污秽，被鲜血沾染。
那灵魂也脆弱不堪，好像一触即破。
狂风一吹便要立刻支离破碎……
月亮从云里一点点爬了出来。
露出了它皎洁的光。
月光照了下来。
似乎也照亮了他们回家的漫漫长路……
他的神女大人，此刻已经伤痕累累了。
但在不断的挣扎之中，勉强保留了一条命。
他带着他昏迷不醒的神女大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现在，想要回去，却只感觉到前路一片迷茫。
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还能回得去吗？
陌生的路，凹凸的地面，充满泥泞。
地面湿漉漉的，好像在不久之前下了一场雨，每走一步都感觉到地面被踩得微微凹陷下去了一块……
要去哪儿？
我们又能去哪儿？
走在这个熟悉的寒皋镇。
却又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并不是那么熟悉……
变了。
变了很多。
和记忆中的寒皋镇不太一样了……
曾经的寒皋镇是那般温暖美好，而现在的寒皋镇却这样寒冷。
没有一点曾经的温暖。
皎洁的月光，也是那么冰凉。
凉得他觉得心寒……
竺纵英知道。
自己的神女大人被人盯上了。
这次能活着回来，也是不容易……
虽然现在，他的生命迹象很弱，但是竺纵英知道，他还活着…！
他会活下去的。
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
陷入昏迷的他，仍然没有醒来。
也好像没有任何的意识……
竺纵英只好背着他，继续往前方走着……
陈温澜微弱的呼吸在他的耳边响起。
也成为了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我一定要带着他活下去。
他便是我的全部。
竺纵英下定了决心。
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不打算放弃，也永远不会放弃。
他好不容易把神女大人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再离开自己呢……
就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腿上的伤好像仍然在作痛着。
但是他不在乎。
他艰难地抬起了头，却看到了一阵略显暗淡的光芒……
说不定，那儿就是救赎！
我们会得救的……
竺纵英又感觉到了一点动力，他加快脚步，带着他的神女大人走了过去……
是……
是一个村庄？
竺纵英看着眼前的那个村庄，总觉得很是陌生。
寒皋镇，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各种不同的房屋，紧挨在一起，聚成了一个村落。
周围，是空荡荡的一片。
和荒郊野外似的。
这儿，看着也像一个临时的村民“避难所”，不像是长久居住的地方。
怎么办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现在，他在这个地方，带着受伤的恋人，无依无靠。
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吧？
万一，这儿的村民就愿意帮助我们呢？
好不容易看到有活人的地方了……
那就去试试看吧。
就这样，竺纵英带着受伤昏迷的陈温澜过去了。
入夜已深。
周围都静悄悄的。
那个村庄也是一片阴暗。
几乎看不到什么亮灯的人家。
竺纵英伸出了手，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竺纵英站在那深红色的木门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但是，并没有人出来回应自己。
是没有人吗？
还是现在已经睡着了？
或者说……
这家人不愿意给自己开门？
竺纵英不由得皱了皱眉，感觉心情有点沉重了起来。
“没事没事，说不定这家现在没人住，算了吧，我们去下一家看看。”竺纵英对着身边昏迷的陈温澜开口说着。
说完，他便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语气……
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
陈温澜没有醒来。
这家住户也未必不在。
可他现在，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
他只想要带着陈温澜暂且离开，和他找一个可以暂时借宿的地方，哪怕是空无一人，满地灰尘的破旧草屋也好……
“咚咚咚”……
这家，也没人回应。
“咚咚咚”……
这家，好像有什么人的走动声，然后又安静了……
就像故意在躲着自己似的……
“咚咚咚”……
竺纵英敲响了另一户人家的门。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敲的第几户人家了。
竺纵英尽量礼貌地开口问道：“喂？你好，请问有人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门内似乎有了什么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好像还伴随着什么杂音，像是一个年迈老人的声音，在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没人……没人……求求你，走吧……”一个老人格外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竺纵英站在原地，有点愣了愣。
明明有人啊，为什么要说没有人？
竺纵英非常不能理解。
可他也并不打算放弃。
于是，竺纵英继续用力地敲了几下门，开口问道：“你们不是有人吗？为什么要说没人？我只是想要暂时借宿一下，我们遇到了一点点麻烦……”
门内的老人，咳嗽了几声。
那个老人，似乎仍在犹豫着，他拿不定主意。
身边的老妇人凑到老人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个老人立马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不行啊……不行啊……万一又是假装受伤旅人的呢……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而且村子里的规矩……收留外人，可是会遭报应的……”
门外，竺纵英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完全不能理解，那个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假装受伤的旅人”？
什么“村子里的规矩”？
留守一下需要帮助的人又怎么了？
这样的人，怎么那么没善心？
“那个，老人家，可不可以让我借宿一晚上啊？就一天晚上，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走……”竺纵英轻轻敲了两下房门，似乎想要打断他们的交流。
“哎……年轻人……不是我不想啊……而是……我根本做不到……”门内的老人再次叹了一口气，表现得非常无奈……
很快，门内又传来了木棍与地面的敲击声，越来越远……
就像是那位老人，拄着拐杖一点点走远了。
竺纵英感觉心寒，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回应自己的老人。
但是，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们进去，收留自己一下呢……
竺纵英忍不住想起来了，他们刚到寒皋镇时候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他们四个人，都在寻找着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
是陈温澜找到的。
在城镇上的一户人家。
家里，只有余思谦一个人。
那时候的余思谦，也是那么多户人家里唯一愿意收留他们的……
为什么，寒皋镇的人对外人都如此警惕呢？
我记得，两百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竺纵英感到非常不理解。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事情。
现在的他，只能背着陈温澜，寻找另一户人家。
“咚咚咚”……
“请问，有人吗？”
“咚咚咚”……
“你好，不知道能不能暂时借宿一下？”
“咚咚咚”……
“方便耽误你们一点点时间吗？”
竺纵英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说辞。
但只有被拒绝的份。
好像，现在的他，又回到了那天向神明救助时候无助又卑微的模样。
没有人愿意收留自己……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
竺纵英的刘海被风微微吹起一点点。
他低着头，银灰色的眼眸中似乎闪出了一点沮丧。
他的还是希望，上天可以不要那么残忍。
给了他们生的希望，却没有办法真正让他们获得救赎，只能在这人世间孤单单地游荡……
漂泊无依，孤独致死……
但是，竺纵英不打算放弃，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神女大人从黑暗的深渊里拯救了出来，总不能在如何活下去这一步受阻吧……
竺纵英没有多说什么。
他握紧了双拳，打起了精神，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就这样放弃……
随后，他便带上了他的神女大人，再次开启了一段“寻找希望”的旅途……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可无人回应。
“咚咚咚”……
他再一次敲响了村子里的一扇门。
仍然没有回应。
没事……
没事……
会有人的……
竺纵英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房屋。
这近百家屋子，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们吗？
他不相信。
至少，他心里的光还没有熄灭。
他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总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把村子里的每扇门都敲过去，没人开门之后再去换个地方……
就这样，他不断地努力着，不知道又敲了多少扇门。
那双手也敲得红肿了。
可他并没有轻易地放弃。
只是默默地咬牙坚持着。
“咚咚咚”……
“请问，有人吗……”
竺纵英再次开口问出了这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觉得这家人估计也不会开门吧。
他都打算向下一家赶过去了。
就这样机械般地重复着敲门的动作，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对这人的人询问这人是否有人……
很快，门内竟然传来了回应！
“谁？有什么事情吗……”
那声音，听起来像个十几岁少年。
是个孩子吗？
小孩的话……应该不会像其他村民那样封建迷信吧……
和他好好商量一下，请求留下住一晚，应该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竺纵英抬起了头，看着面前那扇带着斑驳痕迹的旧门，开口道：“你好，我是从寒皋镇上来的，因为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点点麻烦，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儿，不知道……你这里方不方便收留一下我们？不用很久……一晚上就可以了……我带着他稍微休息一下，休息好就可以走的……”
而后，面前陈旧的木门竟然被打开了。
门内，一个少年慢慢探出了头。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门外站着的竺纵英，再低头看了看一旁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伤者……
一会儿后，那个少年开口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突然遇到了一点点麻烦……本来还是在路上走的，没走多久周围就黑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好像鬼打墙一样……”竺纵英仔细思索着之前的那些事情，开口继续说着，“因为实在走不出去，再后来就只能朝其他地方走，遇到了一个全黑的地方，那儿什么也看不见，也走不出来……反正，就……最后还是挣扎着出来了，但是我朋友受了重伤，只能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我想要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什么的……”
“你说的……很像是一种禁术哦……是一些恶势力专门用来报复人的，只要是中了禁术的人，都救不了，就算暂时救了，也活不下去……”少年思索着说着。
“你懂这些东西？”竺纵英意外的开口问道。
竺纵英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他了。
“略懂一点，也不是很熟悉。”少年随口言道。
看这个少年很好说话的样子，竺纵英便格外诚恳地开口说着，“那……能不能让我们暂时住一下……”
少年好似迟疑了，那双深黑色的明亮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可我们村子里有规定呢，大半夜不能收留陌生的外来者，不然我也会遭报应的。”
听着少年的话，竺纵英心里好似被什么利剑戳了一下……
看来，他还是不打算同意让自己留下？
竺纵英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温澜。
他没有醒来。
白色衬衫上全是血。
深色的裤子上也带着满满的血迹……
好像，他身边的地面，也被血渍沾染了。
他们从南面来的。
血迹就顺着村子的南面一直滴到了这儿……
看着陈温澜那张苍白的脸，竺纵英感觉心痛至极，心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不想让自己的恋人再受这样的苦了……
少年仍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结果……
面前的竺纵英“扑通”一下跪下了身，紧紧拉住了少年的手，哽咽着开口道：“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就留一会儿，马上就走，肯定不会给你留下麻烦的，出了事我全部负责！哪怕不让我进去，我也希望你能帮帮他……”
少年面露难色，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或许，少年最后还是心软了：“行吧行吧，谁让我是‘大善人’呢，就勉强让你们住下吧。只不过……小声一点，还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