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盛名
“我听说魏公爷家的大儿媳身染重病，十年不孕，请了神医姑娘来诊治，说这病不用治也会好，但是不能怀孕，否则必死无疑，魏公爷家人都不信，认为她危言耸听，结果不久那儿媳果然怀孕，也真如神医姑娘所说，没几天人就死了。你们说服不服？”身着靛蓝色医官袍的中年侍御医，满含惊叹道。
尚药局隶属皇帝直辖的六省之一殿中省。殿中省专门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尚药局是其中之一，尚药局的负责人是两位“奉御”，都是正五品下。
其次就是四位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再其次是四位正七品的直长，最末位的是四个司医，以及四个医佐，都是正八品下。
尚药局还有书吏、主药、药童，以及按摩师、咒禁师等从事辅助医疗工作的，共有八十四人之众。
除非皇帝特批，尚药局的医师们轻易不能给普通官员看病，让尚药局诊病是皇帝的一项恩典，而非普通官员的福利。
给皇帝治病有严格的流程和制度：
合药供御，中书省、门下省、当值的十六卫大将军、殿中省和尚药局职位最高的人监视全程，药配好了之后医师要尝药，记录药方，监督者署名。皇帝吃药当天，尚药局奉御、殿中省监、皇太子或者皇子每人喝一口，然后才能谨献给皇帝服用。
近来御前长宁，要服侍的事情不多，才用了午膳，借着午后短暂的闲暇，几位侍御医和当值的直长们，就开始闲聊起来。
江怀恩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假寐，一旁的人谈兴正浓，都没注意到他已经醒来。
“还有呢，听说贺侯爷家被封县主的大女儿，怀孕十个月愣是生不出来，肚子很大但月信又不断，万不得已请了“神医姑娘”去诊治，原来竟是肚子里长了个肉瘤，那神医姑娘施了针，又是那火烤，又是要动刀，最后用了一些自治的药粉，不过十多天功夫肚子竟然下去了。你们说怪不怪？”
“哎呀，老夫在御前侍候了几十年了，也没听过这么神奇的医案，若这事是真的，那可真就是神医了。而且还是位姑娘，你们说，她就算打出娘胎就开始学医，又能学得几年去？”苍老的声音来自两鬓染霜的男人，他戴着幞头，穿着带补子的医官袍，这人大概是尚药局年龄最长的侍御医了。
“光不服不行啊！顾尚书府上光送礼的人，从早上都能排到宵禁去。我听说名满京都的撷云楼贺东家，正妻加上七八房妾室就得了一个金疙瘩似的宝贝儿子，不想却染上了天花。”
江怀恩听到“天花”二字，心里砰砰直跳，宫里向来忌讳说起这病，若是给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治罪的。可他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把事情听个囫囵，依旧强自闭着眼睛假寐。
“天花？那可是吃人的绝症啊！后来呢？”
“后来贺东家为儿子四处求医，海样的银子撒出去，京都所有的医馆都瞧遍了，也是枉然，眼看孩子就剩一口气了，正巧求到那位“神医姑娘”，那神医姑娘让人把猪圈封了起来，四周用炭火熏了十天，然后把那染天花的孩子脱光了衣服扔进猪圈烂泥里，孩子哭了一夜，第二天从猪圈里抱出来，沐浴更衣，孩子竟奇迹般的痊愈了。”说话的是一位身材单薄的直长，抄着手立在一位胖子身后，在一帮侍御医面前，显得有些腼腆。
“适值寒冬，用炭火熏烤猪圈里的烂泥，烂泥就会生出蚊虫，染天花的孩子光着身子被蚊虫叮咬，蚊虫就把孩子身上的毒血吸走，孩子的病自然就痊愈了。这方法虽然糟污不堪，却救了那孩子一命，实在是高啊！”说话的依旧是那位老侍御医。
“那又如何？什么样的‘神医’，还能高过我舅舅去？我就是不服！”这清朗的声音正是刚刚吵醒江怀恩的俊雅少年。
江怀恩在他背后，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已经在打鼓。
这傻外甥，自己在尚药局藏拙多年，又在沙场上差点掉了脑袋，几经艰难屈险，才有幸蒙皇上抬举，坐上奉御这个高位，向来富贵险中求，他正恐遭人嫉恨，唯恐避之不及，这小子竟背着自己瞎显摆。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几位闲话的侍御医们也都是一愣，那位年老的侍御医，赶紧打圆场：“当然当然，江奉御的医术，自是无人匹敌！”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无趣了，何况江怀恩就在一旁，大家都识趣地散开，各做各事去了。
“哎，你们说，那位神医姑娘长什么样啊？美吗？”又是那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他问出这句话以后，也觉得冒昧，两颊没来由地开始发热。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位靛蓝色官袍的侍御医不无遗憾地道：“那姑娘每次出诊都戴着幕篱，没人瞧见她长什么样，甚至话都难得说上一句。”
“故弄玄虚！她既然在京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肯定有其所图之事，静观其变吧！”司慕辰正仔细地瞧着手上的礼单。
乌发间隐着几根雪丝，只在发顶插着一支玉骨簪，一双寒潭明眸深陷在精金面具之后，杏黄色的中衣直垂到脚上，露出一双云纹革靴来。
“是，皇上。坊间传言，未尝有夸大其辞之嫌。”王甫安陪着笑，小心地回道。
本来他想就势提出，让那“神医姑娘”给皇上治一治脸上的旧伤，眼下皇上似乎有点讳疾忌医，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都不以为然，看来只能再等等，等有了合适的机缘再说。
“庭生府上的礼单，是他师父慕容雪送来的？”
“是，皇上。宁熙王府的生辰纲，是慕容将军亲自送来给皇上贺寿！昨儿个由老奴亲自验讫入库的。”
“嗯，金器三千件、翡翠三千件、珍珠五百斛、碧玺五百斛、丝帛一千匹这个谢庭生，太豪奢了！”
“小王爷不会是把老王爷给他留的老婆本，都献出来了吧？。”王甫安说完捂着嘴“吃吃”地偷笑起来。
当王甫安看到司慕辰说出&39;豪奢&39;两个字时那狠戾的眼神，就知道皇上对小王爷起了疑心。他急忙出言打个圆场。谢文韬十七岁袭爵，十九岁就带兵南征真腊，二十岁敕封宁熙王，统管岭南道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其麾下早已兵强马壮，名将如云。三年前南越刚有所蠢动，谢文韬旌旗过处，三十万铁骑几乎把南越踩成渣。
王甫安太清楚眼前的局势，皇上决不能与宁熙王起嫌隙，他担心的不是谢文韬，他担心的是皇上。
“你说得有理，大不了朕给他选个有钱的王妃，多陪些嫁妆也就是了。”
“还是皇上最疼小王爷。”王甫安见皇上也开始说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王甫安继续陪着笑：“要说还是小王爷有心，把皇上您以往诏令中所有的“福”字“寿”字都刻成了青田石印，皇上您是没瞧见，那篆字刻得苍劲挺拔、秀雅圆润的，可见是下了大功夫！”
“噢？难怪这礼单上写着二千件雕刻。朕道是什么稀罕玩意呢！难为他想出这么个主意，也算是有心了。”
“皇上说得是啊！这礼单上共有一万件寿礼，小王爷是祈愿皇上您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真是啊！刚好一万件。嘿，庭生这孩子”司慕辰轻轻摇了摇戴着精金面具的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线。
皇上笑了，皇上笑了！
王甫安在心里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