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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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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生,你这是睡醒了?还是背上的伤疼得睡不着啊?”谢文裕拍了两下周怀,就走到小王爷谢文韬的床前,掀开锦葵紫的轻纱罗帐,探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才又道:“还好没有烧起来,只盼着这伤赶紧结痂愈合,不要误了皇上的万寿节才好。”

    谢文韬双手把轻纱罗帐飞快合上,躲在里面假意叹气:“五哥啊五哥,你只知道皇上的万寿节要紧,你弟弟的身子都不管了吗?”

    “主子醒了?”典军周怀从杌子上起身,突然看到谢文裕立在床前,慌忙行礼:“标下给五爷请安,五爷多早晚来的?标下竟睡得这样沉,真是该打。”

    “无妨,我也是刚进来。快去伺候你家主子吧,我坐会儿就走。”谢文裕望着紧掩的锦葵紫轻纱罗帐,眼里充盈着温暖的流光:“你小子,如今都是王爵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怕下面的人笑你?前次在御前,皇上还问起你的婚事,说京都的官家小姐或县主,郡主的,只要你有看上的,随时都可以给你指婚,也就是父王走得太匆忙,否则你也不至于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这些年为兄对你关爱确实太少”

    周怀见谢文裕越说越伤感,说到最后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正准备打个岔。

    突然锦葵紫色罗帐中间,露出一张明月般的脸,几绺墨发贴着细瓷样的肌肤,被他拨到脑后,笑起来仿佛三月的花儿都开了:“五哥教训得是,要不要我们兄弟一见面就唠这些有的没的?皇上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你弟弟我立足未稳,无福消受美人恩再说皇上的醉翁之意五哥你应该心里有数。”

    谢文裕还未开口,门帘一挑,进来一位穿着青灰色夹袍,头发灰白却气质清绝的长者,进来谁都没招呼,直接跨到床前轻轻啜泣:“我的庭生儿,你受苦了。”说完,一滴清泪贴着老迈清瘦的脸庞堕在前襟上。

    谢文韬扫了站在门口的周怀,慌忙用力想要坐起身来,后背传来撕裂般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嘶”的吸了口冷气。

    谢文裕走过去正准备要扶,被长者抢先一步按住了谢文韬:“我的儿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拘这些虚礼?仔细身子要紧啊!我看看,都伤哪儿了?”

    谢文韬有些失色地攥紧两边的轻纱罗帐,不由自主地往床上退了退,强自笑着:“儿子不能下地给您老请安,实在失礼至极。我身上不过一点小伤,不碍的,年年如此,儿子受得住。”谢文韬拔高了点声音对着长者身后佯怒:“周怀你是怎么当差的?义父来了也不知道请他入座?”

    周怀请了罪,赶紧搬了把圈椅放在长者身后,小心地去扶着,不落痕迹地抢过了他要去扒拉谢文韬衣裳的手:“这大清早天寒地滑,太傅怎的自己过来了?您要来看小王爷,唤个小厮吩咐一声,标下去接您就是。”

    “你这小子,到如今还给我卖乖?昨儿晚上我要来,好死不死被那个臭小子魏祥给拦了一道,到了这跨院你又死活不让我进来,害得我一宿没睡好觉,你”被称太傅的吴远章正一副吹胡子瞪眼,还想接着往下数落,手上突然多了个福禄寿禧茶盅。

    “我这弟弟有福,多亏了太傅拿他当自己亲儿子疼,皇上屡次颁旨请您回京都养老,您都不愿去,咱们庭生年少担子又重,这王府里有您帮着随时提点他,我们做兄长的即使不在身边也是放心的。来,快喝口热茶润润。”谢文裕正一脸恭敬地,躬身把茶盅奉给吴远章。

    “五郎几时来的?唉,当年因为先太子谋反一案,我老人家作为他的授业老师,被先帝以管教有失之罪流放岭南,老妻闻讯,心下惊惧,难产而死,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一尸两命啊,我们家老太爷本就常年体弱,受不住这滔天的厄运,不久也撒手人寰如今司慕辰虽封我为太傅当朝正一品,可我那阖家亲人又何处招魂?京都这辈子我是不会回去了,物是人非了至于庭生”

    吴远章转头斜睨了周怀一眼,继续诉苦:“我老人家想疼也疼不着了,如今哥儿大了,又袭了爵,想见一面都难”吴远章托着茶盅,掀开福禄盖,吹了吹茶叶沫,轻轻喝了一口,苦涩的清香一点点包裹缠绕在舌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往事的车轮已在梦里碾过千百遍,碾碎了多少光阴。

    大梁朝开国以来,太傅、司空、太师这样的正一品官职,一般都是在位高权重的功勋之臣死后,以哀荣追封的。

    又因前朝的景宣帝,也就是司慕辰的父皇,在做太子的时候,兼任过陕东大行台尚书令,官居正二品。

    自景宣帝登基以后,这尚书令一职再没有人受封过。

    因此,大梁朝的正三品,就是当朝最高官职了。

    司慕辰能够在吴远章还健在的时候,破例封他为正一品的太傅,并京都赐了七进的大宅院,还有与真人一比一尺寸的画像在他死后,将被迎进凌虚阁供奉,这所有的一切,已是他所能够补偿的最大极限了。

    而吴远章,面对泼天的富贵荣华却拒不奉旨。

    谢文韬抬眼望了谢文裕一眼,他知道,这陈年旧事在义父心上像嵌进肉里的蒺藜,只要碰一下,里面就会滴血。

    谢文裕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登时脸色发窘,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圆回来。

    周怀”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请罪:“太傅您老人家这是打标下的脸了,小王爷是您的义子,咱们都是您的使唤,您说往东,咱们不敢去西,您说要打狗,咱们不敢撵鸡,您说要洗菜,咱们不敢淘米,或生或死,您一句话,标下绝不敢说半个”不“字。”

    吴远章没憋住笑,坐在圈椅上轻踢了他一脚:“你这猴崽嘴倒挺甜,我老人家越老越爱你这口,赶明儿庭生身子好了,我跟他讨了你伺候,你看可好?”

    “承蒙太傅老人家垂爱,若能伺候您,那可是标下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周怀话还没说完,门外小厮禀报:“奴才请小王爷安,请太傅老人家安,请五爷安。”

    谢文裕对着帘外问:“有什么事,你说。”

    “回五爷的话,季队正差小的来问周典军这会儿是否得空,他在前院候着有事相商。”小厮在帘外答道。

    周怀抬眼看向吴远章,后者笑得眼睛像盛满了蜜糖,伸出食指点了下他的脑门:“你小子当心点,别怕我老人家治不了你,差事要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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