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胡姬
冬夜漏长。
新月眉弯。
柳少启举着酒杯,对着夜空孤独的弯月,一仰头,把杯中的清酒喝了个底干。
凉亭中,投在地上的,那个凌乱的身影,再也不复谪仙之清雅。
桌上摆着,是已经打开的食盒。
没有他心心念念的糕饼。
放在食盒里,是被退回的,一支海棠金簪,一支羊脂玉的珠钗。
当柳少启看到这被退回的首饰,他的心,无声的破碎。
他想砸烂这个食盒,他想砸碎这对首饰。
但多年的儒家教育,让他明白,他不能那么率性发泄。
怎么被打到的,就要怎么站起来。
琥珀美酒夜光杯。
谁的心肠任风吹?
柳少启醉眼望天,星光黯淡,寒风瑟瑟。
他缓缓脱下身上的长袍,淡青色的丝绸上酒渍摞着泪痕,晕开如烟霞。
放下手中的袍子,纵身跳入水中。
冷,刺骨的冰冷浸透了他的身体。
思绪才一点点回笼,原来爱而不得,竟是无以言说的痛。
古今多少字,写不尽相思。
一个人在赶路的时候,若不想让人知道,她最想做的就是,快点离开。
香灵自小,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宋南楼带她去的营地了。
但是香灵不敢去营地,上次就差点没走脱,她可不敢再去冒险。最要紧的,就是尽快问出去京城的路。最要紧的,就是尽快问出去京城的路。
半夜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时候,她本有种决然的冲动。
但等她真的走入夜色之中,她又本能的惧怕起来。
从小到大,她哪里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夜路?
夜枭的叫声惊得她再不敢往前走,路边好像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坟头,她本想咳嗽一声给自己壮胆,这样寂静的夜里,任何的声响都会让人更紧张。
夜风吹来,树枝胡乱摆动,影影绰绰的更让人胆颤心惊。
最终她瑟缩在一处破败的茅屋里,因为久无人居住,茅屋四处透风,又冷又怕,睡也不敢睡,只能眼睁睁等着天亮。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四周依旧一片黑暗。
香灵轻轻活动一下自己冻僵的四肢,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般苦?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想起囚车里生死不明的宋南楼,她又生生把眼泪咽回了肚子里。
天色悄咪咪亮的时候,她猫着腰,从破烂的茅屋里走出来。
饥寒,两条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着她所剩不多的意志。本来昨天因为担心宋南楼的安危,又气愤家里没人帮她去救人,所以一天都没吃过一口饭,昨夜里走得急,一腔热血就出了门,经过一夜冷风吹,她才发觉自己太鲁莽了。
身上没有带钱,更来不及准备干粮,如今是半步也走不动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可是回去那多没面子?
再说了,每当有回去这个念头涌来,一闭眼,仿佛就看见宋南楼那血淋淋的人头,被砍了下来。
一定要去救他,绝不能后退。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问清楚去京城的路线。
她都想好了,要问,就去城里问客栈的掌柜。
客栈里每天接触的,大多都是远路来的客人。
说不定还会遇上从京城来的客商,去请教一下京城怎么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整理了 一下发髻和衣衫,她又满怀着信心出发了。
她不敢走官道,心里思忖着,若是爹娘来找她,多半会走官道。
冬日的太阳,惯会躲进云层里转悠。
把冻僵的手,放在唇边呵口热气暖暖,感觉鼻子和耳朵快要冻掉了,她轻轻的用手揉一揉,一阵疼痛传来。
突然就想起了娘。
冬日里,娘总是把香灵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暖,她说那样才暖得快。
热乎的饭菜,偶尔还有香喷喷的羊羔肉,肥而不腻,瘦而不膻,最是美味。
香灵努力咽了下口水,这样的回忆,让她有点走不动路。
浓密的树林,荆棘的草丛,干涸的河滩
晌午时分,香灵只觉得,头顶的太阳好晃眼啊,晃得自己眼前金光四射,双腿像拖了绳索,迟钝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每往前挪动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决心。
允吾郡终于到了。
街上打拳的,卖糖人的,卖膏药的,卖皮货的客商,唱曲的胡姬
香灵对这些热闹都无心观看。
离得最近的是包子铺,刚出锅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香味,很是诱人。
香灵站在包子铺前,就再也挪不动脚了。
可是身上除了翡翠玉笑“美人骨”,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一旁有位身着锦衣的浪荡公子,见香灵面目虽有些狼狈,却也清秀可人。
“哎,小姑娘,想吃包子是吗?跟爷回去,包子管够怎么样?哈哈”浪荡公子手中一把折扇挑着香灵的下巴,一副轻佻相。
香灵虽然有些连冻带饿有些懵,但骨子里的自尊,不容被人轻贱。
“滚开,公子放尊重点。”香灵攒着力气,勉强把浪荡公子推开。
自己一个晃悠悠差点没站稳。
浪荡公子见状,赶紧抢前一步,要抱住香灵。
这时,香灵身边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劝阻这番闹剧的人。
浪荡公子见有人围观,那副轻薄相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他作势要亲上香灵的脸颊,一边还嬉笑不已。
围观的人群,更加热烈的起哄。
开始有人把香灵往浪荡公子跟前推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最后许多人开始推搡香灵,周围的起哄声,笑闹声,响成一片。
香灵本就饿得眼睛发晕,又被推来推去,冻僵的双腿也不听话地东倒西歪,胃里早就翻腾起来,脸色更加白得像纸。
浪荡公子见香灵孤身一人,本来只是想逗弄一番就算了,不想却被周围的人不断起哄,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
他凑过去,打横要抱起香灵,嘴巴要贴上香灵的香腮。
突然,香灵对着他就吐了出来。
浪荡公子的锦衣上,瞬间像开了个染坊。
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脑门而来。
围观的人群见此情景都笑得前俯后仰,个个手指着浪荡公子一身的脏污和狼狈,捂着肚子笑个没完。
浪荡公子见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哪里还忍得下去?
只见他三下两下,便把身上弄脏的锦衣脱了下来,狠狠地甩在地上。
折扇往腰间一塞,就往香灵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