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困
如果是刑部的牢房，使点银子，也许还能见上一面。
可这诏狱，是有名的幽冥殿。
禁军十二卫，这左右豹韬卫，是最狠厉的所在之地之一。
想自家公子金玉一般的人，要在那种地方被无情地折磨，孙庆安便恨不能替他受苦。
在这寂寥的街头，他裹紧身上的外衣。
冷夜饥寒。
快要宵禁了，被巡防营的人发现了更遭，得赶紧找个容身之所。
他以前跟着宋南楼，没少混迹亭台楼阁。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只能挑一个偏僻的小客栈落脚。
他一个下人，住在哪儿原不打紧。
最重要的是，偏僻之处，要想打听点什么消息，就不容易了。
“顾大哥，顾大哥，灵儿不见了”白素盈哭着，天刚亮，就跑到药庐来敲门。
顾臻听到喊声，穿着一件单衣就来开门。
“弟妹你别着急，仔细说，香灵是怎么不见的？”顾臻忧心地道。
云翾也听到动静，穿好衣裙跑了出来。
“婶娘，您刚才说灵儿怎么了？”云翾本就要起床做饭了，刚梳洗好，就听到白素盈的喊声。
“今早，我起床见灵儿的房间门都没关，就走过去看看，以为是她昨夜睡前忘记关了，刚走进去，就看到她留下的字条，我就急忙叫山根起来，他见了纸条也很着急，已经出去寻找了。”白素盈不愧曾是江湖儿女，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都是那个见鬼的什么公子，看纸条应该是昨天晚上半夜就走了，山根一个人恐怕也不好找，这样，不如我们都去，分不同方向找，她一个女子，没有脚力，从来也没出过远门，路的方向恐怕都不知道，应该走不远。”顾臻把云翾递过来的外衣穿上，立即就要出门。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心中暗道：按说，香灵又不会武功，出门的时候总有些响动，自己昨夜竟然什么也没听到，怎么会睡得那么沉呢？
顾臻转头看见柜台上，昨夜云翾磨好的药。
联想到香灵昨天给自己端的那杯茶，当时就觉得茶的味道有异样，因为他数十年来，只喝苦丁茶。只是心里对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半分戒心也没有，所以就没往别处想。
现在想来，香灵这丫头真不简单，竟然对自己都能使这样的心眼。
骆山根就算追上她，也带不回来。
“云儿，你在家等着，你婶娘我们分头去找，若你山根叔先带着香灵回来了，你让他给我想办法传递消息。”顾臻从马厩里把马牵出来，交代道。
“是，师父。你们路上也要小心。”云翾对着顾臻和白素盈远去的背影道。
白素盈骑着顾臻的马，已经冲出去好远。
顾臻步行着出了小镇，挑僻静小路，施展身法，疾奔而去。
云翾本打算把药庐的门关了，香灵的事让她也很难过，如果不是自己给宋南楼治伤，他也不会找上门来，若不是自己编的鱼尾草指环，他也不会遇见香灵，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柜台上，还有师父带回来需要磨碎的药材。
云翾想着还是干点活打发时间吧。
不然，老胡思乱想，人要发疯的。
太阳偷懒似的，躲在云层里不出来。
北风渐起。
云翾泡上茶。
看茶叶，在倾倒的沸水中，随着辗转的激流，翻涌浮沉，所有的舞动和挣扎，最终都会沉在杯底，顺从永远的宁静。
云翾叹了口气，把赤小豆、酸枣仁、白寇等，通过推动铜磙在铜碾子槽中，来回压碾研磨，把药材饮片分解、脱壳。
一辆简朴又雅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药庐门口。
“云姑娘，久违了。”柳少启今天穿了一袭淡青色的袍子，在这萧瑟的冬日，让人望之，一扫胸中沉闷。
云翾见了，急忙从柜台里走出来，福了福身子。
微笑道：“柳公子安，可是使君身子欠安？”
柳少启微微一笑，回礼道：“非也，家父自从用了云姑娘的药饮和熏蒸疗法，身子已经大安。我是特来致谢的。”
“柳公子多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翾立在原地淡淡的笑道。
眉若春山，眼似秋水，弱柳扶风太媚，散花仙女太冷，都不若她俏如飞燕，贵如太真。
柳少启望着云翾都看呆了。
云翾叫了他两声，他都恍若未闻。
还是他身边的小厮，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赶紧拱手道：“小生失礼了，请姑娘勿怪。”
云翾落落大方的笑道：“柳公子说哪里话，牌匾上“药庐”这两个字，还是我师父写的呢！许多人见了，都会看得入迷。”
柳少启在心里惊叹，她竟有这样的胸襟和机灵，一句话就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心里对她的倾慕之外，又增了几分欣赏。
“云姑娘，小生今次来，一是感谢你前次过府给家父诊治之谊，二是来向你辞行。”柳少启眼神泛起涟漪，似乎有太多的不舍，却不便说出口，说出来，就显得自己轻浮了。
“柳公子这是要出远门？”云翾道。
“我们家公子要去外地赴任，出任正六品的岳州司马。”柳少启带来的小厮抢着道。
“冒失，还有没有规矩了？”柳少启假意呵斥道。
小厮故意装作害怕似的吐吐舌头。
大梁朝上、中、下州的划分主要依据人口多少而定，景宣年间规定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五千户至三万户为中州，不满二万户为下州。
太祖皇帝立国时，实行州县二级制，由于州的数量太多，达三百多个，太祖苦于各州官员们的名字之众多，难以记得住，只好将他们的名字写在屏风上，于是，便将天下分为十个监察区，统称“道。”
太祖皇帝分天下为十道：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等十道，不过这些道以河东道与岭南道，由两位郡王执掌军政大权，所以实力最强。
大梁其它城镇等级主要是总管府、都督府、节度使等，府以下为州、县。
岳州在江南道内，有三万户之多，是为中州。
“那要恭喜柳公子了，哦，不，应该是中州司马！”云翾玩笑地学着男人样，拱手道。
“区区中州司马，让云姑娘见笑了。”柳少启也赶紧笑着回礼道。
“柳公子请稍侯，我昨天刚做了一些糕饼，公子带着路上吃。你们等着，我去拿。”云翾说完不容他拒绝，一闪身，跑了进去。
柳少启立在药庐门口，起初心里稍微有些不悦，说了半天话，云翾并没有请他进去落座，可当她听到自己要走，又是如此欢欣，还贴心的给自己准备糕饼，可见对自己并非无意，没有请自己进去坐，也许是因为她一个姑娘独自在家，瓜田李下怕人闲话吧。
“柳公子，这个食盒里是我做的糕饼，请莫要嫌弃。”云翾把一只精致的食盒递给柳少启道。
“怎么会？小生欢喜还来不及。多谢云姑娘！”柳少启说完就要打开食盒去看，却被云翾拦着了。
“柳公子且慢，门口风大，打开就被风吹脏了，回去再看吧。”云翾调皮地笑着说道。
“好，小生回去，一定好好品尝姑娘的手艺。姑娘如此灵巧，做的东西想必一定好吃。”柳少启把食盒紧紧抱着怀里，定定地望着云翾，久久不愿离去。
小厮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云翾立在门口，望着他上车，望着他远走，望着他的马车，消失在长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