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烟花棒
电视上放着小品，声音不大。
沙发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
程潇侧目，方可俞盯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魂儿估计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按捺不住总想开手机看看，拿起来又放下，最后放弃。
手机屏幕反扣在沙发上，往方可俞身边挪挪，见他不动又挪挪。
程潇挪近时，扫了扫他的视线：“你怎么了？”
方可俞呆滞地摇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彻底没人要我了？”
心酸。
程潇问：“你和叔叔阿姨他们吵架了？”
她没见过方可俞的父母，听说是做生意的。
方可俞打了个哈欠：“被赶出门了，说丢了他们的脸。”
程潇试探着问：“是，因为雲姐的吗？”
方可俞不语，算是默认了。
程潇不忍打击，识相地移开，看来上次让任雲有所松动根本不管用，父母才是最后的关卡。
看来，这次不是光靠下功夫就能搞定。程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时间。
十一点半，她打开手机，汪宏宇没再发消息过来。
她把上面的消息挨个儿回复了后，又给任雲发了条新年祝福，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没想到任雲回复了。
任雲：谢谢，同乐！
这种消息没什么回复的意义，程潇就没回。
十二点方可俞准时从沙发上起来，像夜游神在客厅里喝了水，又把充满的手机拔了。
程潇正在削水果，问：“你要走了？”
“嗯，”方可俞走到鞋柜边，“回去了。”
程潇把削好的苹果给他，担心问：“你开车没问题吧？要不在这儿将睡一晚算了。”
方可俞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地说：“没问题，走了。”
门合上后，程潇返回沙发边上。
程小英估计是听到动静，披着衣服开门出来问：“小方走了吗？”
程潇：“嗯，走了。”
本以为她妈会上个洗手间回去睡觉，却穿好衣服把灯打开，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
程潇把腿蜷在沙发上问：“你不睡了？”
程小英盯着电视：“没睡着。”
程潇拿起遥控器调音量：“是不是吵到你了？”
程小英的头疼有一段时间没犯了，眼压有些高，一直在滴眼药，程潇以为她不舒服。
“不是。”程小英说，“把电视关了吧！我给你说件事。”
程潇滞了下。
程小英找她谈话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不严重的就单枪直入，情况稍严重一点的都会事先做铺垫，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第三种还没有诞生，那种是属于重大事件类的，在她身上目前还没有发生过。
现在属于第二种情况，先扫开一切影响谈话的嘈杂声作为铺垫，说明情况有点严重，还是关于她的。
程潇关掉电视，把脚放下来坐得端端正正地看着她：“你说。”
“本来今天过年，不该给你说这些，”程小英默了默，又说，“我想了很久，还是想给你聊聊。”
程潇心急：“妈，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卖关子了？”
程小英似乎不好开口，过了有好一会儿才说：“明天大年初一，去看看你妈吧！她刚出院没多久。”
程潇原本急切的双眼瞬间直直下垂，看着地板不开口。上次在医院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并没有还要去看她的想法。
程小英说：“前两天我去看过她，没给你说。”
“哦！”程潇也猜到了。
让去看方秀兰，于情那是她亲妈，于理，还是因为那是她亲妈，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程小英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观察着她说：“人老了，病了，才想起之前有些事做得不妥，得等到后悔才能明白，她给我说，你不给她机会了，哭了一场。”
程潇暗自嗤嘲，她当初哭得那么厉害，也没得到她回过头来看一眼。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结。你弟弟暂且小，你大姐是个大人了，难道，真要一辈子这样僵下去？以后老一辈的人不在了，好歹还有两个兄弟姐妹在。你们都受过教育。有些道理用不着谁来教，他们也会懂。千万别像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大伯一样。”
经历过上次在医院里的事，程小英一直认为她活在怨恨里。
其实，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认真地直视过自己这些年是以什么样的态度、想法来看待当初的不堪。
她麻木过，怨过，唯独没有真正的恨过。或许说，‘恨’这个字太重，她没那么多精力，根本就恨不起来。
于方秀兰、程承、程絮，都是她不堪过往中的一道刮痕，更是经历过分崩离析，三年没有任何联系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仅凭这些，他们在亲人这层关系上多了一层陌生和疏离。
她认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继续保持现状。而现状就是僵持。
程小英是想让她接受过去，彻底走出来。而不是图一时口舌之快，让人看扁。
过了半响，程潇才回道：“知道了妈，我去。”
程小英的话，她是听的。就算不给她讲这些，让她去，她也会听她的。
程小英欣慰她能明白，换了口气，说：“她现在那个男人，两年前出了事故，头部受到重创。”
程小英指了指脑袋，给她说：“这里不灵活了，在养老院里，一年是笔不小的开支，好在之前给她留了几处房产。”
程潇惊讶：“那个李……”
“嗯。”程小英起身，没打算继续和她说那个连全名都不知道的男人，只是说：“时间不早了。”
二人结束了这个话题，程小英回了卧室。
程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冥思，那个男人两年前出的事故，方秀兰两年前查出的躁郁症。
啧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还要替人养儿子。
但她并不可怜方秀兰，当初自己选的路，再怎么也得咬牙挺着。况且还得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时时想维护她周全的好儿子，也不亏了。
程潇想到这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但凡有不好的想法冒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程潇突然很庆幸当初他们都放弃了她，这样想，她找回了点平衡感。
她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突然很想出去走走，感受一下新年的氛围。
她起身看见主卧门下有一条黄色的光线与外面的灯光重叠，她喊了声：“妈，我出走走，你去吗？”
程小英还没睡，应道：“不去了，你注意安全！”
程潇把客厅的灯关上，拿上钥匙和手机就出去了。
凌晨的冷风夹着浓重的年味，从程潇的脸庞和鼻尖撩过。
她独自走在家附近正热闹的街巷里，看一群小孩手里拿着烟花棒一边追一边赶。
烟花棒在他们的手中‘滋滋滋’地燃成一簇光，越跑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光点和他们的声音一同消失在了某个拐角处。
程潇哈气暖手，热流和冷流交替吸入鼻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路边的便民服务亭里就有烟花棒卖，她过去拿了一盒同款烟花和一个打火机。
老板是个年迈的老头，快要收摊了，见她在掏钱，说：“小姑娘，买三盒送一盒，再拿两盒送你一个打火机。”
程潇琢磨着，问：“你这烟花没过期吧？”
老头依旧笑吟吟的：“没过期，才拿回来的。”
程潇说：“我用不了这么多。”
老头回答：“没事，你今天用不完明天还可以用
“行吧！”程潇又拿了三盒过来，问，“多少钱。”
给完钱后，老头用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给她装上。
程潇问：“你能不能换个颜色的口袋啊！”
大晚上的，提着一个红口袋招摇过市还挺瘆人。
好吧，说实话，她就觉得这个塑料袋有点丑。
老头笑呵呵地说：“都是这种口袋，多喜庆。”
程潇说：“算了吧！您早点回家休息，新年快乐！”
“好勒，新年快乐。”
她提着红色塑料袋沿着巷子走到大道上，找了一处路边靠垃圾桶的长椅坐下来。
拆开盒子，一盒里有十根，她抽出来点燃。
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烧完，又点燃一根，烟火缩小在她的明亮眼中，很快又没有了。
烧完了一盒后，手机在兜里响起来了。
程潇摸出来看，是他的。眼里慢慢有了其他的光亮，她接起来：“喂。”
汪宏宇：“睡了吗？”
程潇：“没。”
汪宏宇问：“你在外面？”
程潇：“嗯。”
汪宏宇又问：“一个人？”
程潇还是：“嗯。”
汪宏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