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方秀兰
程潇收回手，见他一手撑着行李箱拉杆，一手推了推眼镜掩盖紧张，还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你不进来吗？”
“哦！”钱思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门口立着，提着行李箱进来，“你去坐，不用管我。”
程潇：“”
谁管你了，反客为主了？
钱思傅抱着女儿过来，“谢谢你啊！专常跑这一趟。”
“没事，”程潇捏了把汗，“钱大哥，那我先走了，家里还有其他的事。”
“行，”钱思傅晃了晃小女儿的手，“给阿姨说拜拜！”
程潇抓狂，“叫姐姐，不准叫阿姨！”
钱思傅大笑，“行了，辈分都乱了，走吧！”
程潇换鞋子，曲阿姨端着茶壶出来，够着脑袋说：“我馅儿还没和好呢！”
钱思傅说，“不是给你带了好几盒嘛！那些等会儿我们自己弄，人家忙呢！”
程潇已经飞速换好鞋子，抱着箱子朝门口走了。
曲阿姨追出来，戳了戳刚换好拖鞋的小儿子，努努嘴：“快去送送，顺便要个微信。”
钱思傅摇了摇头，无语地走开了。
“哦！”钱思阳也听话，拿出手机，鞋也没换就追了出来。
程潇已经走出小院儿往大道走了。
“程潇，程潇。”
程潇止步转过去，见钱思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有什么事吗？”
钱思阳挠挠头，“加个微信吧！”
钱思阳说话就像机器人似的，毫无表情。
程潇觉得没必要，回绝道：“不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走了几步，听见钱思阳在后面喊，“那我送你吧！”
程潇伸手挥了挥，“不用！”
到大道，程潇直直往前，准备出去坐公交车回去。
远远看见汪宏宇的车朝她开来，她抱着箱子站一边。
汪宏宇在前面掉头，刹在她的面前，把车窗放下来，“箱子放后面。”
程潇上车，“你怎么来了？”
汪宏宇，“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程潇的手机就响了，是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光看尾号，也知道是程絮的。她直接摁挂了。
从她挂了电话后，程絮一直没有再打过来，同汪宏宇一起进店，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程小英还是和平时一样招呼汪宏宇坐，没有因为知道他们两个谈恋爱而不自在。
程潇接起来，“喂。”
那边传来程絮冷冷的声音：“程潇，来人民医院一趟吧！妈想见你。”
程潇只觉得心慌，还带有几丝烦躁，问：“怎么了？”
程絮只是说：“你过来吧！”
程潇，“我现在走不开，先挂了。”
程絮急言道：“她做完手术，情况不是很好！”
程潇一时呆住，整个胸腔开始不停的发慌发怵。
半响，程絮道：“不来就算了吧！挂了！”
挂了电话，程潇扶额，并没有好受几分，呼吸困难，脑子一片空白。
程小英和汪宏宇见状，同时围了过来。
汪宏宇，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程小英拍拍她的后背，蹙眉道：“程絮给我打过电话，好歹，是做了场手术去看看吧。”
汪宏宇送她到医院的时候，恍惚间，她觉得很讽刺。
他们本来以后没有任何交集的。
汪宏宇牵着她的手，说：“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不勉强。”
程潇抬头望着‘市第一人民医院’，说：“没事，早晚都要面对。”
程絮和程承、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生堵在病房门口，个个面带惆怅，没敢进去。
“二姐。”程承见到她跑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程絮的视线落在她和汪宏宇紧紧相扣的手上，面无表情地说：“在里面，去吧！”
汪宏宇捏捏她的手心，温和道：“我在外面等你。”
程潇点头，放开他的手。
站在病房门前，程潇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
不堪的记忆涌来。那里面仿佛注满了她十六岁前，所有戏剧性的生活轨迹。
不甘、自卑、怯弱，像一根根带刺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她。
程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推开门，浓郁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乱七八糟的破例碎片。
程潇慢慢走进去，这是一个独立病房，她绕过碎玻璃，走到方秀兰的床尾。
方秀兰身穿病号服，披散着凌乱的头发靠坐在床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彪悍的妇人。凌弱的身躯比六十岁的老人还要孱弱。
原本涣散的眼珠在看到她的时候，慢慢有了聚焦。目光闪动，费力地直起腰杆，想要站起来。
程潇不为所动，眼底皆是冷意，静静地看着她。
方秀兰试了几次没能成功站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程潇冷言道：“还能摔东西，看来没什么事。”
方秀兰的哭声令她烦躁不已，程潇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在病床上。
方秀兰哽咽道：“你认了别人做妈，还来看我干什么。”
程潇直直地看着她溃败的模样，“你说这些，是讽刺自己吗？”
方秀兰哭得更大声了，“当初，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一句没办法，把之前对她的置之不理全部抚平，多可笑。
程潇垂下眼帘，道：“其实，我不恨你。”
方秀兰停止了哭泣，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她。
程潇继续道：“都已经不重要了，但我不明白，你们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方秀兰双手捧着脸，发出了呜咽的哭声，“你看到了，我现在快死了。”
程潇咽下嗓子里的刺痛，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还是有别的原因；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告诉我有那么难吗？”
方秀兰使劲儿的摇头，过了许久，道：“你太懂事了，是你太懂事了。”
不是因为讨厌，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儿，不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而是她‘懂事’。
程潇发出了笑声，强忍着泪水道：“所以我懂事就该被你们抛弃？所以，你们无论去哪儿，都不会把我规划在内。”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忘了自己还是他们的孩子，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十六岁之前的人生就像一张简单的说明书，上面写着‘懂事’二字来诠释。
方秀兰坐在病床上无力地推搡着她：“你回去！别再来了。走，走你走。”
程潇推开她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在柜子上，“这是我妈给你的，让我给你说声新年快乐！”
程潇搁下钱，在踏出病房门前，她背对着方秀兰，道：“我宁愿不是你们亲生的。”
方秀兰抓起柜子上的钱扔向她，“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