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失礼仪紫凝试皇子 叹命运少年问恩师
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并不住在妃园寝。
柳贵人——不，应该说是柳妃，发现情诗之后，皇帝追升了她的位分——七七之后，皇帝以妃园寝阴气太重的缘故，命三皇子搬出来，就住在太平峪附近的一座皇庄里。
林如海此来，便是跟皇帝打了报告，说是要打探一下三皇子真正的想法。
皇帝爽快地同意了。
毕竟三皇子若是真的很排斥那个位置，即使硬把他推上去，他也坐不稳。万一闹出个让位的事儿，朝局还要动荡。
只是皇帝不知道，林如海带上王紫凝，并不只是要坐实“约会”这个幌子，而是王紫凝想亲自对话三皇子。
太平峪这边，正好有薛家的一个庄子，宝钗早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林如海和王紫凝就住在这里。
家丁仆妇们安顿好之后，却都发现自家主子都不见了。
王家这边的仆妇又开始嘀嘀咕咕，不知编出多少不堪的言论。林家这边依旧安之若素，只有连秋忍不住顶了一句：
“你们不要胡扯，容夏和白鸽还跟着呢！”
没错，林如海和王紫凝随意吃了几口饭，便带着容夏和白鸽二人开溜了。他们倒是想一个人不带，两个人清清静静地漫步山林，但关键是，为了避免泄密，连暗卫都设法调走了。
他们两个可没一个能打的，万一遇到个坏人，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说还得有人赶车不是？总不能让林尚书和康宁县主亲自来吧？他们也得会！
容夏是林如海多年的心腹，自然不怕他出去乱说；白鸽也经过了王紫凝的独家考验，确认了她是个能管住嘴的忠心憨憨，只要跟她说清利害关系，便绝不会泄密。
唯一不太方便的是，这两个保镖都是练家子，耳力太好，王紫凝想骂林如海几句都怕被他们听了去。
她如今可是小厮打扮，林如海这老不正经的就来抓她的手，也不知道这老男人内心里是不是藏着个同性恋的灵魂！
可惜骂不得、问不得，只能翻白眼。却不知道，在林如海看来，她的小厮装扮显得特别活泼，白眼也翻得极为可爱。
……
三皇子此时正在田间看农户春耕，身边跟着的两个太监都是皇帝的心腹。
见到林如海，他吃了一惊：“林老师，您怎么来了？”
林如海拿出一枚玉佩，三皇子见了，瞳孔微缩：那是他父皇的印信！
“请三皇子借一步说话。”
三皇子闻言，也不多话，带着林如海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命两个太监好好守着。
虽说在庄子里，这院子却还清幽雅静，两人选中的谈话场所是在湖心的亭子里，四面临水，不怕别人偷听。
奇怪的是，如今不过刚过惊蛰，春寒料峭，这亭子四面临风，竟没有一丝寒意。
走上桥上时，王紫凝故意落后了一步，蹲下去，伸手摸了摸下面的水，便喊出声来：“这一池水，竟是温泉！”
说完，便偷瞄三皇子的神色。
只见三皇子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却不见不屑、狠戾之色——皇帝和林如海都没看错，他确实是个宽容的孩子！
“林老师，这位……不会是普通的小厮吧？”
嗯，还够聪明！
林如海介绍道：“她是臣的未婚妻。”
三皇子恍然，拱手道：“原来是造福苍生的康宁县主，失敬！”
王紫凝哪肯受他的礼，连忙回礼道：“请三皇子饶恕欺瞒之罪！”
“师母亲来，是学生的荣幸，何罪之有？”说话间便换了称呼，王紫凝都不得不感叹，这孩子还挺聪明。
三皇子和林如海坐下说话，王紫凝仍以小厮的身份侍立在林如海身后，方便观察三皇子的神色。
“县主为人，三皇子请放心，今日之事，她定不会说出去半句。”林如海道：“却不知您知不知道，老臣此来，所为何事？”
三皇子叹口气：“我知道。可惜父皇却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那个位置。”
“三皇子不想么？”
三皇子苦笑：“说什么天命所归、君临天下、万岁万万岁，不过只是一时风光而已。林大人，您最是渊博，可曾见过长寿二百岁不死之人、屹立三百年不倒之王朝？”
王紫凝诧异地抬头。
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说话比林如海还沧桑？
林如海摇头：“自然未曾见过。人也罢、皇朝也罢，都有生老病死的规律。”
“那我又何必去争这一时之皇位？还不如远离是非，轻松自在，混过这一生罢了。还省得我的子孙，再因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争得死去活来。”
若是林如海想回绝皇帝，只三皇子这一番话便够了。
但他觉得，三皇子还可以抢救一下。
“有的人肉身虽死，却一直活在历史的简牍里，活在百姓心中；有的皇朝虽腐朽、灭亡，但其鼎盛时期的辉煌却值得后世永远向往。
且您觉得，大皇子、二皇子或四皇子继位的话，会比您对百姓更好么？”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纠结。
“林老师，您是谦谦君子，也是我最信任的老师。只不知你我今日之言，您是否会全部告诉父皇？”
“自然是听三皇子的吩咐，需要我保守的秘密，我自会保守。”
“康宁县主呢？”
王紫凝正琢磨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三皇子成了这个样子，突然就被cue到了，连忙答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三皇子终于放下心来，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有一个女子，本是皇室最受疼爱的公主，富贵无人可及。可她幸福的生活，在起义军攻破宫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被父亲打扮成宫女，设法送出宫去。可满城都是起义军，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跑到哪儿呢？
因为长得好看，她被人拐去，卖入青楼，过了二十年欢场卖笑的生涯，三十多岁才嫁给个老头子当了妾室。
好好调理了身体之后，竟生了一儿一女，生活似乎有了奔头。
后来也确实过了十几年平静的日子。
老头子虽然不在了，好在儿子争气，仕途顺畅，还给她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孙女；女儿亦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在议亲。却又是一夜之间，遭遇变故，家产抄没，儿子入狱惨死，女儿发卖为奴，她也太过悲恸、一病而亡。
唯一的孙女，被家里的老奴护着，投奔了她一位方外故友，从此杳无音讯。
三皇子讲着，已泪流满面：“天潢贵胄，竟沦落至此，我又怎忍自己的子孙后代，将来再遭遇这般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