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谈开腹张嫱抒壮志 论古今黛玉慕英杰
那妇人便有些犹豫，说要回家同家人商量一下，下个月义诊日再来。
王紫凝见她病得厉害，走路都需要人扶，担心她等不到下个月，便道：“你是女子医馆第一个义诊病人，我可以给你免费治疗的特权。商量好了随时过来便是，不必等下个月。”
那家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有个看热闹地还在一旁喊：“别走啊！我想看看开腹杀鬼！”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就是啊，这一走定不会再回来了，没热闹看了！”
王紫凝却知道，他们肯定会回来。
一者，穷苦人家，肯定宁愿儿媳妇死掉，也不愿养着一个病病歪歪、不能干活的儿媳妇。
二者，在“冒险”这件事上，一个人决策可能趋于保守，一群人决策的话，往往更倾向于冒险，也就是说，能接受更大的风险。
当然，最关键的是，王紫凝已经承诺了，治疗不要钱！
即使在后世，那些犹豫之后选择不治疗的，绝大多数并不是因为风险，而是因为金钱。很多时候，人们怕的并不是死掉，而是人财两空。
她带着张嫱和谭月回到医馆，继续等待下一位病人。
围观的大妈们却更加犹豫了：“开腹真的能治病么？这家医馆是忽悠人的吧？”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本来想去让他们看看，就怕也让我开腹。”
“这不是治病，是杀人吧！”
一时间门前沸沸扬扬。本来在后院操持的王熙凤都闻声跑了过来，见这架势，恨不得挽起袖子上场跟叽叽喳喳的大妈们干一架。
突然听到人群后有个妇人喊道：“让开让开！”
那妇人嗓门很大，颇具震慑力，大家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只见来者三四十岁年纪，肤色微黑，还抱着个两三个月的孩子。
“谁说开腹是忽悠人了？”她晃晃自己手里的孩子：“若不是神医给我渡了仙气，张大夫为我开腹取出孩儿，我们母子俩早就死了！”
“胡说！”有人不服气：“你是这女子医馆请来的托儿吧？我就不信，人开肠破肚之后，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在这儿吆喝！”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
铁柱家的急了，恨不得当场掀开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看看：“哪位夫人不信的话，我刀口可以给你看！”
张嫱连忙制止了她，朗声说道：“家父军医出身，在战场上，不知为多少将士缝合过肚皮，又有多少将士伤愈之后，重新回到战场，仍是保家卫国的铮铮男儿！
不说别人，便是我那死去的未婚夫，亦曾三次受到重创，一次在胸，一次在腹，每次缝合后不过月余，便又上了战场！直到第三次，才重伤不治……”
观望者都不再说话，王紫凝见张嫱流出泪来，默默递上一条帕子——她竟不知道，张嫱的未婚夫，是此等英雄人物！
是什么样的勇气，能让他两次身受重伤之后，仍能勇敢地冲向敌军？
安居乐业的百姓想不到，将士们在边疆是如何浴血奋战；但却正是因为有那些不怕伤不怕死的英雄守护着这个国家，老百姓才有了安居乐业的可能！
张嫱擦干眼泪，哽咽道：“男人的战场在边关，女人的战场在家园！战争是将士的生死考验，生产是女子的生死考验，我张嫱一介女流，不能去战场杀敌救人，却能用杏林手段，救女子于生死之间！”
“好！”王紫凝忍不住带头赞道。
下面围观的百姓这才醒悟过来，也纷纷喝起彩来。
不多时，便有几个妇人挤出人群，在女子医馆前面排起了队。张嫱用谭月递过来的湿帕子抹了一把脸，正式开始义诊活动。
铁柱家的见没人再闹事，也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来此来的目的——她带了一车瓜果，专门来感谢王家姑太太和张大夫的救命之恩呢。
只是这会儿张嫱正忙着，王紫凝一错眼竟也不见了踪影。还好逮住了王熙凤，千恩万谢了半晌，又留下一车瓜果，才抱着孩子离开。
王熙凤都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攻势，不过……做好事、被人感激的感觉真好！
王紫凝去哪儿了？
她去了隔壁的酒楼。
就在围观百姓慢慢散去的时候，她才看到对面的马车旁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林如海和黛玉父女两个。
想着他们可能有要事，便走了过去。
林如海请她去酒楼的包间里细说。
“紫凝，你最近似乎忙得厉害，竟忘了我们父女二人。”林如海抱怨道。
黛玉咬着帕子嘻嘻笑道：“爹爹可别胡说，妈可没忘了我，我还去女医学堂帮忙上过几次课呢。”
林如海：“……”
扎心啊！
王紫凝懒得理会老男人的纠结，拉着黛玉的手问道：“适才张家姐姐的话你都听到了？有何想法？”
“佩服得紧！”黛玉点头道：“我曾见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平生遭际多是可悲可叹，却仍有几人，能于绝境中挣脱出来，颇令人可欣可羡。
张家姐姐的经历、为人，不逊于明妃、红拂，当真让人感佩！”
王紫凝听得她这些话耳熟，待提到明妃、红拂，才反应过来，原著里黛玉写的《五美吟》，不就是有明妃、红拂二首吗？尤其是《红拂》一首，颇能看出心胸。
遂赞道：“正是呢！虽说女子不比男儿，但古往今来，卓越的女子也为数不少。除明妃、红拂外，文有蔡文姬、李易安，武有花木兰、梁红玉……便是医者，也有宋代张娘子、前朝谈允贤，皆是令人心向往之。”
黛玉双眼亮晶晶的：“可不是？看到她们的事迹，才知道闺阁女儿之事有多么无聊！”
“这样的女子，值得史学家、诗文家大书特书！玉儿颇有诗才，不如有空时为她们每人写上一首绝句，作为女医学堂那些孩子们的励志教材？”
《五美吟》岂够？起码得《十美吟》、《廿美吟》，还要广为传唱才是！
林黛玉欣然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就这“教材”中要入选哪些女子，与王紫凝讨论起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林如海接连灌了三杯茶进肚，那二人还没说完的意思，不由咳嗽了两声。
黛玉连忙又倒了一杯茶，还帮父亲拍拍背：“爹爹，你多大的人了，喝口茶都能呛住！”
王紫凝也跟着站起来，问道：“没事吧？要不我去隔壁请杜老爷子来给老爷看看？”
林如海哼了一声：“无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是不是忘了，这屋里还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