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明
昏暗幽静的房间内，夜明取下头盔，盔内自带温度调节，可他还是闷出一身汗。
把头盔放好在桌上，夜明将自己的屁股离开已热乎的椅垫。座椅是专门定制，但为过副本，他一下午姿势没怎么变过，这会浑身明摆着疲倦不适。
慢吞吞站起身，夜明在原地左扭扭，右摆摆的舒展一会。便朝着卫生间走去。
哗啦啦——
卫生间内，热气蒸腾。
一根根水线“沙沙”淋上夜明的头发，然后滑流到他脸颊、唇角，直至全身。
享受着淋浴的夜明，脑中回想起先前游戏时的一幕幕——
好不容易准备充分，先凭体修的高气血加疯狂嗑药，艰难地闯过一堆兽群，再施展浑身解数，惊险击杀三只凶兽首领凑齐钥匙，最后用一个小时抵达山巅，打开宝箱。
这才堪堪过了这个内测至今公认最难的副本，结果却……
夜明没有想下去，仰起头任由水线击打清秀面庞，嘴唇动了动：
“这游戏确实难。”
《全民修真》。
这款需要凭借“感官模拟建立器”；也就是先前他戴的那个头盔才能运行的游戏，是时下最流行的“拟实类游戏”。
于九个月前宣布开发完成，并进行内测预约的这款游戏说来奇怪。
首先，开发它的公司和制作组完全就是“无名之辈”。
公司叫“god of creation”，中文意思是创世之神。名字很霸气，但是夜明作为领域资深人物，却感到诧异。
身为游戏相关从业者，他对大大小小游戏公司可谓如数家珍。可记忆里，他对这个“创世神”，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第一时间百科，可翻了个遍，得到的信息也只有该公司在去年宣布“全民修真”开发成功的简短介绍。
离谱！
夜明这样想。且不仅如此，从该游戏透露出来的制作组主要成员名单表里，夜明也没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离大谱！
要知道这款游戏，无论是从它宣传视频的高制作水准，还是视频内呈现让人眼前一亮的游戏内容，又或是推广发布会的隆重程度等等。
都是连夜明这种高眼界的人，都会看着看着不禁出声赞叹的。
然而，这一切的背后，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游戏公司和名不经传的制作组。
“unbelievable！”
当时，夜明脱口而出。
然后带着这种难以置信加之期待，一直等到了游戏内测开服。
开服大约在半年前。
夜明是第一批获得内测资格的人。
在此之前，这款游戏和它背后的公司，早已蓄势待发；自首次发布会后，这匹突然出现的“黑马”，便席卷游戏界，登上各头条板块，被万千游戏迷关注和讨论。
所以，内测开服那一天，像夜明一样或坐或躺戴上“头盔”的人，足有七十多万人！
当天“头盔”启动后，夜明就“置身”于一座大广场。虽说是广场，但浩瀚无边，一眼望不到头。
广场地板和周围一些建筑充满东方古韵和仙气。
而在正上空，一道气势磅礴的巨型木门凌空悬浮。
极其惹眼，如同天门！
红檐镶玉，朱漆雕金，古韵浓厚的门槛、门页……
设计师绝对是国风大师！
夜明一边感慨分析，一边激动地四处欣赏。
然后……排了二十分钟的队。
要知道，以当前网络技术，游戏排队几乎是不存在的事情。这点让夜明心里有些唏嘘和疑惑，等得也有些烦闷。
但当系统声报到夜明的序列号后，当他忽然浑身一轻，双脚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到那扇如真似幻的“门”前时。
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夜明至今记得，他那会心跳加快得有多剧烈，记得当他迈脚跨过那道门槛后，眼内恍惚间，便是一个新世界！
蓝天白云，微风拂面，一切都那么真实！
那时夜明就笃定，这款游戏的制作水平，绝对是生平所见！
各种设定和操作面板之丰富巧妙，场景、触感之真实更是前所未闻！
夜明爱死这游戏了，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顶着黑眼圈恋恋不舍地登出游戏后，夜明都还很是亢奋，如果要他表达那时的感受，完全就像——
哥布伦发现新大陆！
……
时间荏苒，悄无声息，那天仿若昨日，却也是一去不复返的过往。
岁月的进度条拉到当前，此时夜明同样顶着黑眼圈，侧躺在床上发愣。
他一头黑发已经干了很久，从洗完澡到现在，过去三个多小时。
脸颊贴着枕头，膝盖弯曲蜷缩。
这些时间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身体有些麻。
夜明很困了，但他迟迟不能入睡。
他的脑海在这些时间里，挥之不去地不断回放着与“全民修真”相伴的那些画面。
那时的他无疑是快乐的。可这一切，都在几小时前画下句号。
内测服的关服，意味着他的明天，不能像往常一样满怀期待地进入“全民修真”的世界里，去化身他在游戏中的虚拟角色做着各种奇幻有趣的事。
每每想到这，夜明就无比失落，乃至有些烦躁。
他此时的感受，就像哥布伦发现新大陆……下沉。
渐渐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明终于感到一股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疲倦的眼帘缓缓垂下，悄然睡去……
“啊啊！打流氓啊！”
“嗷！好痛……大妈你别误会，我……”
“少废话！别跑！”
耳中传入一阵唧唧喳喳的对话声和脚步渐远声。夜明迷糊中努力想睁开眼。
终于他眼睛张开，但立刻便被强光刺得眯起来，手掌下意识抬起用于遮挡。
“唔，天亮了？”
夜明揉着眼嗓音黏糊。感官渐渐苏醒的他感到身下一片柔软，双臂被什么蹭着有些发痒。
待眼睛有些适应后，夜明这才看到清澈的蓝天，天上慢悠悠地漂浮着各种各样的白云，大团大团的看起来很好吃。
而身下的柔软，哦，原来夜明躺着的地面，长满了茂盛的青草。
“呃，这是哪？”
夜明口齿不清地坐起身。
终于他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大草原中。视线里，大朵的云挡住阳光，在草地上遮出一块块阴影。
“我这是在做梦吗？”
夜明很纳闷，他记得他是洗完澡后在床上躺着。
“咿呀——！”
正当他陷入困惑时，一串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在耳侧。
思绪被打断，夜明循声看去。有些懵的脸上，眼睛骤然瞪大，嘴唇微微张开，却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那竟然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就在他不远处站着。
女人神色惊恐，居高临下的也看着夜明。
还未等夜明有更多的反应，她便用手迅速将她一张俏脸遮去大半。但依旧能看到，掌心贴着的脸颊上，酡红色在蔓延开来。
而在此之前，女人更是大喊一声：
“变态啊！”
夜明耳内一阵轰鸣，想来佛门狮子吼也不过如此。赶紧捂住耳朵。
夜明不知道这女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听到她给自己安上“变态”的名号，并看她防贼般正不断后退的脚步。
心里有些不忿，暗自愤慨：
“好家伙！虽然有些懵，但你一个女人，光天化日的不穿衣服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骂我？”
“我堂堂正人君子，怎么会故意去看，再说，就你这身材，呃……”
夜明心想到此，目光不自觉便朝她身上而去，扫视一通后忽然顿住。
夜明咽下一口口水，小声结巴着说：“就、就算你身材好也……也不能这么诬陷人吧……”
“你这变态都在说些什么啊！”
女人双手捂面，指头间却留有缝隙，她不明白这变态在那嘀咕些什么。
但看他样子很是“猥琐”。
女人顿时心生厌恶，喊道：“死变态！臭不要脸！啊！太恶心了！”
她看来很气愤，也有点羞意。
但一副丝毫不在意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更何况是在一个男人面前。
这让夜明摸不着头绪。
她就不知道挡一挡吗？
真有这么开放的人？
夜明疑惑归疑惑，但还是把头缓缓低下，不去贪恋眼前曼妙的风光。
先避开此时的不道德行为，再去和她辩解谁是变态这个问题吧！
“要知道，我可是君子！”
夜明心底铿锵有力地这样说。
但如这般高风亮节的夜明，也就是这么一低头，忽然发现件不得了的事！
他的视角里，这会除了满地青草，入眼可见的便是他同样没穿衣服的身躯。
白花花的很是亮眼。
怪不得人家喊他变态呢。
“我丢！我他喵……”
夜明突然激动，语无伦次不说，双手还抱在头上，用力揪扯起头发来。
我的天啊！为什么没穿衣服？
我的定制版海绵宝宝短裤呢？
这是夜明的率先想法。
不对！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
这是夜明接下来的想法。
夜明急切地四下看去，但并没能发现什么，最后视线回到身前，如看救命稻草般望向那女人：
“姐，你知道这是哪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吗？”
只想立刻搞清这一切的夜明，也不去管她现在是不是穿着衣服了，一双眼紧紧注视着她，带着祈求。
女人似乎没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地瞧着夜明发傻。
就这样，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谁先动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终究是夜明先回过神。冷静下来的他脸也慢慢红了，再次想起他身为君子这件事，梭一下又把头低了下去。
“那个……不好意思，这位女士，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先……”
细微的声音从低着头的夜明嘴里发出，听着有些难为情也有些歉意。
但他这明显是不带脑子的发言。
不过他现在大脑的确一片空白。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男了，但明目张胆地盯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看了那么久，现在想来真是有些无耻。
感到羞愧的夜明，脸上热乎乎的，真想把头埋进地里。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好沉默着，静待女人开口。并且带着愧疚，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定很生气吧，不过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要不道个歉？
可该怎么开口？
不行不行，这样吧，她待会一定就要骂我了，我不顶嘴，让人家出出气先。
……
夜明想了很多，但万万没想到，先等到的不是女人的斥责，而是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其中包含的情绪，诸如惶恐，震惊，崩溃等等，总之要多惨有多惨！
夜明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撕破耳膜，顿时清醒不少。
那女人莫非遭遇危险了？
一些理性的回归，让他突然这样想。
也对，这可是草原啊！
刹那间，夜明被正义感驱使，抬起头就往女人看去，并大声询问：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你没事吧！”
很快，夜明观察到女人除了表情有些惊恐外，并无其他异样，身边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野兽啥的。
夜明顿时安心不少。
可女人却被夜明重新抬起的头和关心的问候吓得花容失色！
“哇”地一声，她竟跌坐在草地上，眼角红润起来，修长的腿迅速并拢，白嫩的手臂也连忙将身上一些重要部位遮住。
难道……
她这会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啊？
夜明嘴角一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彻底呆住。
女人环抱身子，埋着头，滑落而下的三千发丝遮住脸庞。如果有谁这时将它们轻轻撩开，就能看见在那张妍丽秀美的脸上，眼泪在眼眶里泛着亮光。
女人咬着嘴唇有些委屈。
要知道她可是苏媛媛！整个海棠大学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啊！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啊！”
带着哭腔，苏媛媛在心里少见爆了句粗口。对于她来说，这种遭遇，哪怕是个噩梦，也完全不能接受。
可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保持沉默。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尴尬气氛，夜明忽听到身后有奔跑声渐响。
伴着窸窸窣窣的草被踩踏的声音，有年轻男人的声音传入耳内：
“大妈！别追了！”
“咱俩都绕一圈了！”
“我都快累死了！”
“喂！大妈你看，前面有人啊！”
一道刻薄锐利的女嗓也响起：“小流氓！少打滑腔！别跑！”
“诶，还真有人。”
“……”
这些声音被夜明一通消化后，很快化为喜悦在脸上洋溢。
还有其他人！
夜明激动转过身，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可脸上的欣喜在看到声音来源后顿时凝固。
我的妈耶！
夜明脸瞬间黑了。
这是个啥啊！
夜明心脏的跳动都像停了一拍。
寻着他的目光，那是在空阔草地上一前一后追跑的两个人。
前面被追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脸上正朝着夜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追他的是个大妈，年龄看着五十上下。
可问题是，这两人都tmd不穿衣服是肿么回事！
你能想象吗？
两个人裸奔着追打在辽阔的青青草原上的画面……
那个年轻男人就算了，毕竟同为男性，夜明可以接受，但那位大妈……
喂，成何体统啊！
夜明三观尽毁，人生受到极大冲击，把头一扭，干脆眼不见为净。
偏偏这时，那年轻男人朝夜明挥手大喊起来：“嘿！大锅！看这里！”
他脚下步伐也加快，就要跑到夜明近处。
夜明不得不重新看向那边，并要做出回应。
烘——
也就在这时，突然，异变横生！
年轻男人直线奔向夜明的路径中，在离夜明只有十来米远的草地上。朗朗乾坤，竟是乍然出现一团人高的浓烟，或者说白雾？
在夜明惊愕眼神里，来不及“刹车”的年轻男子便“啪”一下撞上白雾，却如撞上墙一般，没有穿透而过。
“哎呀。”
只听年轻男喊叫一声，他身后的大妈也露出惊讶地停下追赶。
就在这让所有人不明所以时，白雾缓缓消散。
一个人形的身影渐渐显露。
身形枯瘦，皮肤黝黑，同样没衣服穿，是位大爷。大爷面朝着夜明，左手做捏举状，似乎此前握着把扇子。
“噢呦，我滴龟儿。”大爷感到身后扑来的重量，惊呼一声。
好在冲势不大，大爷没立刻被撞倒。在身子前倾，快要跌倒时。被稳住重心的年轻男子扶住肩膀给按了回去。
“大爷，您没事吧？”
年轻男关切问道，但下一秒他就想到此刻的怪异。身子一个激灵，立马弹开。
这突然出现的大爷，还是没穿衣服的大爷……
“搞毛啊！我明明是在骑车回家，怎么回事啊！”
年轻男再也压抑不住，喊叫起来。
从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然后被一个不穿衣服的大妈当成流氓追打，到现在撞上一个“幽灵大爷”。
这名年轻男子，心里困惑焦急，压根搞不清状况。
当然，此刻草原上的所有人，恐怕都是如此。
再看夜明，先前他还被一系列突发事情转移注意力，此刻大脑完全恢复正轨，朝某个方向飞速运行起来。
但似乎是不想给他思考的空间！
烘！烘！烘——
夜明视线里，忽如其来的，像先前那个白雾一样的东西！高低、大小不一的层出不穷在草原上！
由近到远，密密麻麻，白雾诡异至极，无所顾忌般凭空出现，但又有规矩似的不会重叠，彼此保留着距离。
渐渐，辽阔的草地，一眼望不到尽头，便是一眼望不完的团团白雾！
而白雾散开，果不其然，如同先前，就像梦境一般，一道道身影开始恐怖浮现，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男男女女！
夜明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撼，铜铃般瞪大的眼瞳仿佛在歇斯底里地呐喊——
这到底是哪？！
我夜明！
到底遭遇了什么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