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藤蔓喰种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彤云密布,冷的紧切。落星宫只有三五处的小窗开着,散着蜜烛的轻烟。
柳七七双手捧着夜叉之刃,参禅一般盘坐在榻上,经卷剑法的小字在左眼中徐徐流转。耳中有声音徐来:
“教门种种不同,众生机缘不一。是以禅宗接引学人,应随机施化、应机说法。小僧传你的剑术亦是一种“禅法”,它随尔器量,善应机缘,并不需苦修内丹。但此剑术会在种种横厄里为彼说法,令尔参悟,即心即佛。”
她参详了半个多时辰,斩鬼一剑的剑诀和剑招已如一种本能印在了心里。柳七七将夜叉之刃收入胡笳,狐疑地自语:“此剑法如此神秒,但为何会带来横厄?这剑法的终极就是即心即佛么?”
柳七七依稀记得“即心即佛&34;是六祖大师的偈语:&34;前念不生执着,当下就是心;后念不令断灭,当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远离一切相的是佛。&34;
“难道这剑法练着练着,我就情愿绞了头发,去做个庵里的姑子?!我才不要哩!”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尘心尚浓,自然参不透其中道理,只觉得左眼中有一除魔卫道的剑法是很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拨开羽帐,一个丰腴的宫婢正冷冷清清地蹲在角落里,拿着火箸在簇火。
柳七七直说自己参悟剑法太入神,室内走进个宫婢都未察觉。见这宫婢侧颜甚美,丰乳肥臀,很有几分撩人,她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儿?”
那宫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
柳七七想起这是昨晚叫妙云的宫婢,但见她一双眼凸地圆滚滚的,惨白的面皮绷地像一面鼓,毫无一点生气,心中爱怜的情意顿时没了,遂说:“不用簇火了,这里够热的了。你去问问早饭啥时候好,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猪。”
妙云听了,不搭话也不行礼,缩在墙角里站着,直勾勾地看着她。
柳七七被她盯地发毛,搔着头问:“咋了你?你不去干活,看着我作甚?”
妙云打了一个响指,掇来一个蒲团坐下,仍旧默默地看着她。
“火秦掖庭哪里买来的这等嚣张的丫头,浑没一点规矩!”柳七七气道,对妙云的好印象已烟消云散,准备待会就把她撵走。
她钻进羽帐,看着浑身被嘬的都是红印的范春篱,微声笑道:“我拔掉你的金针,你可不能再跟我打了。我有个好主意,准教你满意。怎么样,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范春篱浑身筛抖,并没有眨眼,满眼恐惧地看着柳七七,舌头和下巴都在轻颤。
“怎吓成这样?我昨晚没给你破瓜呀?!”柳七七已学会斩鬼一剑,并不再畏惧范春篱,狐疑地将她脖子上的牛毛金针拔掉。
范春篱血管和经脉被封了一夜,一时脱困,手脚麻木没了知觉。她像个受惊的蚕一样,拱在角落里,叫道:“妖 你这个妖女!”
“额我是人,不是妖我昨晚是粗鲁了一些,你也不用说我是妖吧 ”柳七七伸手去抓她,怎料范春篱吓得跌在地上,滚出了羽帐。
她跟着跳出去,范春篱已强运了一口真气,疏通了腿上麻木的经脉,披上一件袍子便跑出了椒房温室。
柳七七担心她惊动了宫人和侍卫,急忙去追。但路过妆台时,她忽然僵住身体,缓缓退了回来。妆台上立着一块海兽葡萄铜镜,柳七七凑脸过去,赫然发现镜中自己的右眼鲜红似血,瞳孔里冒着一圈黄光。
“喰种喰种之力什么时候发作的?难怪范春篱说我是妖 ”柳七七诧异道。
“咯咯咯咯咯咯&34;,室内炸起一串瘆人的低笑。
柳七七抬头望去,只见妙云正吐着舌头,伸着一张毫无血色的白脸在朝自己怪笑。
“蓬!”椒房温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团滚滚浓雾涌了进来。范春篱披头散发,浑身被雾打的湿漉漉的,从雾气中气喘吁吁地冲了出来。她看见柳七七和妙云以后,“呀”地一声惊叫,又转脸跑了出去。
“咯咯咯咯咯咯”,妙云又笑了一串,她整张脸白的像个瓷器娃娃。
柳七七意识到妙云的怪异,攥着胡笳立在了其对面,厉声问:“你也是火秦皇族派来刺杀我的刺客么?!如此明目张胆,不怕泄露了真实的身份么?!”
妙云吞起舌头,两只眼球在打转,又打了一个响指。
“沙沙沙,沙沙沙”,窗外忽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似乎有几千条蛇在枯黄的树叶里爬行。伴着沙沙声,一丝一缕的白雾从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袅袅地绕在了柳七七周围。
门口苦雾漫漫,涌潮而入,椒房室内全是乱幡氤氲。整座落星宫听不到一丝活人的声音,安静至极。
“有人吗,有人吗?!请开开窗,救我,救我!这藤蔓在往我嘴里嘴里钻 ”纸窗上冒起一道身影,似正被细细的绳线牵扯,像皮影戏中的小人一般,机械地扒着窗棂。
窗外的人费力的抠开纸窗,伸出一个脑袋来,竟是范春篱。她吃力地呻吟:“救救我,有妖”她上身和脸上爬满了细枝藤蔓,看见柳七七后,一语噎住,呆道:“我在大雾里一直向前奔跑,怎么又回到落星宫了?!这是这是鬼打墙”
“啪!”妙云面无表情地又打了一个响指。
一条藤蔓的花须从范春篱的袍子里钻了出来,像一条绿油油的小蛇游在了她脖子上,缓缓收缩向后勒去。范春篱的头被勒地扬起,鼻子难以呼吸,嘴巴被迫张开。另一条细细的藤蔓从她头发里钻出,一点点爬向她的嘴。
窗外,大雾满虚空,山川一混濛,柳七七骇然地道:“天气和景色都变了!天,难道说这大雾是一道结界,火秦宫廷里有一只喰种?!”
左眼剑法小字在飞速流转,柳七七按出夜叉之刃,纵刀连斩,将范春篱脸上的藤蔓全都斩碎,抓着她的一只胳膊,要将范春篱拉回室内。
“啪”,妙云又打了一个响指。浓雾里沙沙声大作,无数条藤蔓涌了出来,漫过范春篱,飞速朝柳七七嘴里钻去。
“我新寄生的这张脸要碎了,把你的脸给我罢!”妙云在角落里阴恻恻地开口道。
“你是喰种?!”柳七七大惊,松开范春篱,夜叉之刃霍如羿射九日,剑光掠去之处,窗外的雾气和藤蔓爆鼓而碎。她翻出一根牛毛细针,抬指射进妙云的脖子,拉直丝线,去如鬼踪地一般,已贴在妙云脸上,举刀就斩。
“啧,几百年后,又见鸠摩大人的斩鬼一剑”,妙云声音里满是怀念,随即抬手“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条细细的藤蔓竟攸地从柳七七的刀刃上钻出,绿痕如蛇,刹那缠住了剑刃和柳七七的小臂。
柳七七手臂几乎被藤蔓拧断,必杀的一刀挥不下去,骇然道:“你为何还能动?!”
“啧,不是褒姒大人在针上绑了她的丝线,你根本射不中我。区区半只喰种,还妄想封印我?鸠摩大人在此,都不敢说这种妄语!”妙云说完,又打了一声响指。
柳七七头发里游出四五根藤蔓的须子,缓缓钻向她的嘴和眼睛。
“这些藤蔓什么时候爬到我身上的,我怎么丝毫没有察觉!”柳七七左手一抓,剥皮小刀飞入手中,她挥刀就去剥藤蔓。
怎料又一根藤蔓又从剥皮小刀上钻出,绳索一样捆住了她的左臂。
“啊!刀上也能长藤蔓?!”柳七七大惊。
“我的脸要碎了,不然定然不要你的面皮。啧,日后我从这宫廷的封印里脱出,再找鸠摩大人和褒姒大人赔罪吧 ”妙云幽幽地说,面无表情地看着藤蔓须子一点点往柳七七嘴里钻。
鼙鼓喧雷电,日星或失次!
柳七七右眼爬满了红疹,经脉里躁动着汩汩热流,身上缭起霹雳电火,挥起夜叉之刃,烧鳞一般将全身的藤蔓焚成了灰烬。她阴冷地一笑,娇声叫道:“你远不是这藤蔓喰种的对手,换我来!”
拔剑曳雷电,惊波动连天!柳七七身若一痕雷电,擎着夜叉之刃骤去,一刀斩去了妙云的头。
妙云的头咕噜噜滚在地上,腔子却没喷血,脖子上的伤口里没有血管,而是一根根藤蔓须子。她双眼转来转去,低笑道:“原是你这个贱货,耶律楚楚!”
“死藤蔓,好久不见了!”耶律楚楚已占据了柳七七身子,劈手将妙云的腔子扔在地上,又道:“快接了头,我与你这怪物再打!”
妙云的腔子打了一个响指,藤蔓的须子在头上和脖子的伤口处上长了出来,须臾便将两部分连了起来。
妙云捡起头安好,脖子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但浑没有事一般,随手一挥,椒房室内涌来了无数藤蔓。
耶律楚楚单手握刀,身上缠满了电火霹雳。
二人正要交手,一只浑身土色的小蜘蛛忽从室内顶上落在了耶律楚楚的手臂上,张嘴咬了她一口。
妙云呼吸一滞,耶律楚楚满眼惊悚,二人同时开口:
“你们干了什么,怎么惹了它!”
“屮,我们不是拼尽全力要嫁给幽州大都督么,并没有违背历史呀,这蜘蛛怎么就咬柳七七了?!”
妙云愣了半秒,笑道:“罢了,等你被蜘蛛弄死,我坐等捡你的脸皮好了”,说着打了一个响指,雾气和藤蔓瞬间不见了。
耶律楚楚对这蜘蛛很是畏惧,右眼的红疹褪去,将身体交还给了柳七七。
柳七七缓过神来,只觉得两个大喰种经天纬地的一战却因为一只小蜘蛛戛然而止,非常意外。
她被蜘蛛咬的伤口在微微发痒,撸起袖子一看,整条手臂冒起了蟾蜍背上一样的白点,好不恶心。
“这这蜘蛛有毒?”柳七七愣了。
妙云在旁边道:“这蜘蛛是天谴,被它咬了,你活不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