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劫后余生
漏迢迢,烛火摇,更闻篷外雨潇潇。
乌云吹去月的清光,城里飘起了霎霎秋雨。长安城里夜游尽欢的人猝不及防,纷纷散了。这小里坊外本就安静,一时间沿街的角落里只剩下柳七七四人。
“呵!天气又变了!”柳七七狐疑起来,“我在房车里,在虹星农村外,在星云合作社大楼里,都见过骤变的天气,难道说 ”她向来察物入微,连几日来天气的变化都留意在心里。
褒姒松开搂着她的手,道:“女儿,你想的没错,星云军团和夜叉要避开凡人的目光做事,便会降下结界。确保不会因无端改变凡人的历史走向,而妄受天谴。结界里,天气会因施法者的道术而变化。”
柳七七恍然,心道:“难怪虹兴农场被妲己入侵,从外面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警惕地环伺着周围,微声问:“难道有夜叉或者星云军团的人来了?”
褒姒点点头,依旧优雅地捧着木杯饮水。
若是星云军团的人来找茬,这摊主夫妇和唱曲的疯老头儿可要遭殃了,最次也要挨一发祛除记忆的金针。
柳七七遂捏出两粒金瓜子,跑去丢给他们,娇声说:“下雨啦,今晚不会再有客人咯。呶,这是我妈妈赏的金子,你们拿着赶紧回家吧。”她见三个老者衣衫不厚,在寒风里像随时会折断的枯树枝,不免心生同情,出手豪爽了一把。
怎料那唱曲的白须老头将两粒金瓜子全抓在了手里,晃着脖颈道:“都是老家伙的!”
“喂!疯老头儿,你好贪心呀!”柳七七担心他们安危,不想与他纠缠,又捏出一粒金瓜子塞给摊主老妇人。
“快走,快走,别留在这里淋雨 ”她劝道。
老夫妻对柳七七千恩万谢。他们就住在外郭城里,熄了炉火,留下棚子和两张桌子,将一应物什搬上木轮车,便走了。
但那唱曲的长须老头却不挪窝,捻着弦子,咿咿呀呀地越唱越欢。
“喂,疯老头儿,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染风寒,做棺材瓤子嘛!”柳七七见冰冷的雨丝越来越密,不由得着急,催促起来。
长须老头头也不回,冷唱一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让吾走
柳七七身上虽没几条音乐细菌,但知道这是《乐府诗集上邪》中的一句。这老头儿将最后一句“乃敢与君绝”换成了“乃敢让吾走”,分明是在气她。
她一把从长须老头的怀里扯过胡琴,气道:“你你这疯老头儿,再不走,小心鬼吃了你!”
长须老头瞪了她一眼,抢回胡琴,怒道:“你这哪儿来的小丫头,别耽误我挣钱!还有大主顾要听我唱曲,想让我走,先把你荷包里的100斤金瓜子拿来!”
他看似轻轻的一扯,竟让天生怪力的柳七七的胳膊差点脱臼。
柳七七这才发觉老头儿已将她与褒姒的细微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又见其手法奇快,不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他。老头青衣上全打着补丁,与大富豪宇文极和白月婵一比,简直是叫花子。
“这老腌菜难道是星云军团的人?也太穷酸了吧!”柳七七想着,默默地退回到褒姒身边坐下,又想:“他真是星云军团的人,为何不捉拿我俩?怪,真怪 ”
褒姒看在眼里,只是咯咯咯地笑,没说别的。她交代起来:“女儿,天谴是很可怕的东西!符秦的十公主是个柔弱的姑娘,她在这个世界自有她的命数。你体内已有内丹,绝非凡人了,又不会使用祛除凡人记忆的金针。待会回到皇宫,切不可将自身的拳脚功夫示人,这也是改变历史,你会遭小天谴的。”
柳七七赶忙捂住褒姒的嘴,眼滴溜溜地望向长须老头,见他还在咿咿呀呀地自嗨,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褒姒的话。
“妈!你小点声!”柳七七微声惊道,“怎么我也会遭天谴么还小天谴难道还有大的?”
褒姒笑着说:“耶律楚楚若是占用你身体,干预苻秦政权的事,自然会有大天谴等着你。”
柳七七一听,心里叫苦:“她要出来,我又干预不了!完蛋,完蛋,到时我不会被天降一道雷给殛死吧!怪不得袁老和宇文极妈妈随身都带着金针,还说这是星云军团的规矩。”
褒姒看出她的心事,又说:“我最担心的不是耶律楚楚,而是你左眼中的剑法,这剑法会让你遭受横厄,可以自动发动。”
“哈?!”柳七七一惊,忙问:“带来什么横厄,它又怎么会自行发动?”
褒姒凝了一眼远处无人的街道,微声说:“待我生下蛇蛋,再去助你修炼剑法。你只需谨记,遇事务必心平气和,心境不要起什么波澜,剑法应该不会兀自转起。”
“蛇蛋,对了蛇蛋!”柳七七望着褒姒微微隆起的小腹,回过神来,又问:“妈,你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还如此不小心?对方也不采取点安全措施,没戴那啥,你也没吃药”
褒姒虽是夜叉,但柳七七一直觉得她更像是蛇妖,对她腹中有几只蛇蛋的事并不觉得太惊讶。
“休得胡说,打起精神,扎手的人来了 ”褒姒双目骤然冒起黄光,右眼一眨,眼球上泛起了一个小字:巳。
柳七七见她如临大敌,立即绷紧了神经,皱眉朝街尾望去。周围安静之极,只有雨声和那唱曲老头的琴声。
哒哒的蹄声与咄咄的驼铃声随风卷来,在漆黑的雨夜里回荡。柳七七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悄悄摸向腰间的那把胡笳,心道:“如今妈妈在此,她应该会告诉我怎么使用这把夜叉之刃。”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
在白须老头悠哉的曲调中,一个长发黑白相杂的年轻人牵着一匹老骆驼,从街尾走出,在雨中走近,浑身湿淋淋地停在了棚子外面。
柳七七与他四目一对,皆惊出了声:
“话痨毛毛?!”
“老妹儿?!你咋穿越到这里啦?是被旁边的褒姒绑架了嘛?!是的话,你就眨眨眼。哎呦,我早就给妲己说,得先去寻了你,再来这破地方。这不是俗话里的那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嘛!妹儿啊,你害不害怕,给哥说 ”
上官毛毛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溜,柳七七脑仁都疼,连那唱曲老头也无心拉琴了。
柳七七知他是个喰种凶神,浑身戒备地问:“你来干嘛呢?”
上官毛毛嘿嘿一笑,将骆驼身上挂着的一大麻袋揭下,道:“自然是给褒姒送礼了!老妹儿啊,你放心,她儿子在哥哥手里,我拿他与你一换一。俗话说的好啊,礼轻情谊重!但我这个礼,可不轻哩。”
柳七七睁眼望去,有个被捆地结结实实的大汉在挣扎,竟是无憎。
一条铁链从无憎的两腮贯穿,死死勒住他的嘴吧,令他不能说话。他望见柳七七和褒姒,疯狂摇头,示意她们赶紧走。
“放开他,我饶你不死”,褒姒双手捧起木杯,呷了口水,轻轻地说道。
“嘿!你哪里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听着,你赶紧放开我老妹儿,自己抠出夜叉妖丹,不然的话,我就当场毙了这大黑蛇!俗话说,上官毛毛下手狠着哩!”上官毛毛吧啦吧啦地吐着废话,但眼里绽着幽光,不敢向棚子多迈一步。
柳七七见无憎浑身布满了被虐打的伤痕,小腹上还有个洞,正在汩汩冒血,将骆驼的半身都染红了。她心里叫道:“夜叉妖丹,他的夜叉妖丹还在我这里!我耍小气,在小丘上故意没给他,害他被话痨毛毛捉了去!七七啊七七,你已非凡人,不会在这平行世界灰里飞烟灭,还拿他妖丹,说不得连妈妈都要受连累!”
她内疚死了,从袖中翻出妖丹攥在手心里。
“你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放开他 ”褒姒双眸里精光一闪,吓得上官毛毛牵着骆驼连退了十几步。
他咽了一口口水,嚷道:“别别以为本大爷怕怕你!俗话”
这个话字还未落,一篷血雾从他身上喷薄而出。他牵着骆驼的手臂已被齐刷刷切断,在空中转了十几圈摔进了泥水中。
“不愧是喰种凶神,刹那间侧了一下身,躲过了我劈头的夜叉之刃”,褒姒鬼一样出现在上官毛毛面前,擎着一把弯如蛇牙的短刀说。
上官毛毛大骇,眼中幽光大盛,单手爆出一巨大的黑色光斑。光斑中透着的寒气,让柳七七浑身的血几乎凝固。
“单凭气息,他比在江边拼杀的宇文极和无憎要强上一个次元!妈妈小心!”柳七七揪着心,微微道。
“区区喰种蝼蚁而已”褒姒抬腿一脚,透穿光斑,一击将上官毛毛踢飞上天,又重重摔在了自己脚边。
褒姒贴在骆驼边上,抚着无憎的头,笑说:“好儿子,这就放你下来。”
无憎疯狂地在骆驼上叩头,眼中透着无比的惊慌。柳七七注意到地上的上官毛毛狡黠地笑了一笑,立即大声呼道:“妈妈,小心骆驼!”
但为时晚矣,一只玉手挣破骆驼胸骨,攸地在褒姒身上点了一指。
褒姒气息一滞,擎刀迸碎了那只手。但一截手骨忽从刀下钻出,电光火石间扎进了褒姒胸口。
骆驼的驼峰咖喇一声破裂,一个穿着紧身黑纱裙的女人,柔着细腰,像条蛇一样爬了出来,无比妖艳的脸上绽着笑,道:“姐姐,许久不见呀!”
褒姒望着胸口的手骨,蹙眉问道:“妲己,你的这只手臂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姐姐好心疼 ”她话音刚落,手上弯刀清光一道,斩向妲己。
妲己蛇一样盘在骆驼上,杏口微张,吐出一只黄蜂,撞向刀光。
柳七七见二人轻描淡写的一招,显得并无太可怕,纵身一跃,朝妲己扑去,娇声叫道:“妈妈,我来助你!”
但刀光与黄蜂撞在一起的那刹,爆裂的剑气呜咽而至。
柳七七右眼瞬间泛红,但喰种之力来不及占据身体,已被剑气冲散。
“老妹儿,小心!”地上的上官毛毛一个飞起,单手抱住刚踏进战圈的柳七七,又落在了棚中。
他上衣尽碎,后背一道见骨的刀痕几乎将他剖成两截。他吐着血,半跪在在地,教训道:“老妹儿,十二常侍之间的拼杀,咱们可插不上手。俗话俗话说妈的,上官大爷一时词穷了!”
柳七七险些丧命,分不清他是友是敌,只愣愣地朝前望去。
那头骆驼已碎成了血雾,无憎正趴在血水里。妲己偷袭得手,笑吟吟地从地上捡起一截手骨安在了自己肩上。
褒姒嘴角流着血,神色依旧淡然。
“怎了?没动了胎气吧?这异世界的时间比别处要快很多,蛇蛋在此处花仨月孵化,只相当于巳常侍世界中的一天。你躲在此处怀胎,就是为了尽快去杀我,以为我不知道么?”妲己又唤出一群黄蜂来,娓娓地说道。
褒姒只是说:“妲己,你变得好陌生,再不是小时候的你。”
妲己怒道:“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她又笑了,道:“你本就重伤,又被我偷袭了两下,看来没命再孵化六个参将杀我咯!”
褒姒淡淡地回应:“杀你,不需这么多参将,只一个就够了。”
“哈哈哈!一个参将?”妲己花枝乱摆,笑道:“你哪里还有参将?棚子里的耶律楚楚么?她还未完全复生,没多大用 ”
她正说着,褒姒手里的弯刀碎成了一粒粒光亮的粉尘,篷地炸开,将她身边那群黄蜂纷纷绞死。
妲己轻甩衣裙,扑散剑气粉尘,道:“我有的是黄蜂 ”突然,一柄九环鬼头大刀由下而上透穿了她的后脊,破开了她的胸口。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妖丹?!”妲己震惊地望着挣脱束缚,在身后死死箍住自己的无憎。她转眼望向棚子,朝柳七七怒道:“你这死丫头!跳过来助阵是假,将妖丹丢过来是真!”
原来柳七七适才被剑气旋涡冲到的那刻,拼死将无憎的夜叉妖丹悄悄滚了过去。
“我已杀了你十六具假身,这是第十七具”,褒姒凝粉成刃,电光一刀,斩去了妲己的头颅。
柳七七瞧在眼里,欢喜地跳起来,叫道:“杀了妲己啦!”
上官毛毛哎呦呦地叫疼,她又赶忙俯下身问他:“话痨毛毛,你没事吧?”
“妹儿啊,你高兴的忒早了。褒姒都说了,那只是妲己的一个分身。俗话说的好呀,凡事不能高兴的太早”,他伸手念了个诀,身体好似没受大伤一般,走出棚子,捡起自己的断臂,站在了褒姒和无憎的正对面
他身后的阴影里,妲己领着三个裹着白色大氅的人走了出来,指着柳七七说:“毛毛,你瞧瞧别人家的参将多机灵!你们一个个的,有她这样的出息,我就满意啦!”
三个裹着大氅的怪人连连应诺。
柳七七见妲己不仅没死,又带了三个高手出来,双腿不禁软了一软。但她仍鼓着勇气,站在了褒姒身后,心说:“不过一死而已!可怜妈妈给的几千万,我还一分钱没花 ”
褒姒胸口渗出的血殷红了雪青纱衣,却平静地拉着柳七七的手叮嘱:“记住我说的话,在皇宫里不要意气用事,不然会有天谴。”
“妈,今晚不能善了了,我没法去苻秦的皇宫扮公主嫁人了。要死,我与你死一起吧,毕竟你给的钱多 ”柳七七有点害怕,但并不懦弱,微微说道。
“好好好!今晚我就先剥了你的皮!”妲己拍手笑道。
无憎大刀一横,狰狞地道:“一群撮鸟,洒家先宰了你们!”
上官毛毛双眼含着幽光,单手做爪,冷声说:“你可不是我老妹儿,本大爷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老妹儿肯定被你带坏了!”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何苦,何苦”一声胡琴,一声唱曲,长须老头缓缓走在了两队人的中间,伸手向妲己道:“这位夜叉大人,听曲么,只要十颗夜明珠。”
上官毛毛嗤道:“你这老铁公鸡还没死呀,我刚才都没认出来你。俗话说 ”
妲己打断他,笑道:“原来是视财如命的星云军团摩羯座星主。你说错了,我是十二常侍,你该称呼我常侍大人才对。”
白须老头摇头说:“非也,老朽老眼昏花,凭生只认褒姒是巳常侍。至于别人嘛,老了,记不住,也不想记。”
妲己冷哼一声,抬手丢给他十颗夜明珠,道:“《乐府诗集》的那几支曲子,你翻来覆去地唱了几百年,我早听腻了,不想听了!”
白须老头见到夜明珠,嘿嘿一笑,搂在怀里,说:“褒姒给了老朽十颗,你也给了十颗,彼此扯直了。你们刚才在此降下结界私斗的事,我就不管了。但如果再打下去,就别怪摩羯座军团倾巢出动,与你们斗上一斗。”
妲己白了他一眼,对褒姒恨恨地说:“他护不了你多久!”说罢领着四人,一个晃身没了踪迹。
柳七七见妲己走了,松了好大一口气,瘫在无憎身上,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无憎哈哈大笑:“姐姐刚才还很有骨气,原是装的!”
“去你的,谁不怕死呀!”
旁边,褒姒将一个乾坤荷包交给白须老头,笑着说:“这是一点心意,感谢星主 ”一语未完,皱着眉立即捂起了肚子,脸色十分难看。
“妈!你咋了?!”柳七七慌忙搂住她。
白须老头将荷包塞进袖子,才说:“她动了胎气,像是要生了。”
“哈?”柳七七一脸黑线,自己可不会接生蛇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