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画皮
楼道里亮起了紧急照明灯，整座大楼的楼体在微微颤抖，头顶不时有缕缕灰尘坠落下来。广场上高亢的怒吼，兵刃交加的金鸣，此起彼伏的爆炸，人濒死前的嘶喊，微微充斥在柳七七耳里。
一声撕破耳膜的瘆人巨响，碾空山过，钻进了楼道。
阿桂“哇”地一声，摔下柳七七，捂着耳朵痛苦地趴在地上。柳七七也没好到哪里去，耳朵里似被一条虫咬了一口，疼地几乎失去意识。
“仅声音就如此喧豗，外面战况得多惨烈&34;柳七七亲眼目睹了喰种，不由得相信这世界存在着有异能的人和妖。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咬着牙去扶阿桂，问：“喂，你受伤了没有！”
“我差点被天上喰种的妖音给震麻了”，阿桂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保护柳七七的人，如今反倒让对方来拉自己。
他抓住柳七七的手，道：“马上到vip接待室，上去就安全了！”
二人携手刚上了半层楼，毫无征兆的，大楼地动山摇般晃了两晃。
“刺啦！”柳七七左手边的墙壁上爬上一道尺许宽的裂痕。触目惊心的裂痕从脚下而来，向楼顶贯穿而去，几乎将楼体撕成了两半。
“这是公孙大娘的刀气！”阿桂呼呼喘气，又安慰柳七七：“无妨的，这大楼结实的紧，塌不了的！”说罢又奋力向上奔去。
柳七七紧紧跟上，二人须臾来到了刚才的那道走廊。
紧急照明下，是满目的疮痍。电梯井已被拧成了一条麻花，一块塌陷的房顶斜插在走廊里，瓷砖和玻璃的碎片铺了一地，条条冒着电火花的断线在头顶不停摇摆。
“小白，小白她没事吧！”柳七七快步走到一已没了玻璃的落地窗前，朝广场望去。只见广场已成了尸山血海。潮水一样的喰种，冒着绿油油的眼睛，不断涌向星云军团和保安。断肢残腿，分不清是喰种还是人的，散的到处都是。
喰种就像一窝无畏的蚂蚁，前面的头被斩去，犹如枯枝的手仍牢牢抓着对方，后面的立即扑上。或三或两，背靠在一起的保安，挥着兵刃，尚能苦苦支持。落单的保安没有援手，立即湮没在喰种群中，被噬咬成一块块碎肉。
星云军团的人各擎兵刃，每人身边皆摞着一大堆喰种尸体。另有十数条五彩光芒，在广场上电行如狂矢。光彩所到之处，喰种似被收割的庄稼成片倒下，不少受困的保安和星云军团的人才得以脱困。
剑下妖星落，风前杀气回。
一道白影尤其扎眼，戈剑凛风，穿梭间斩杀喰种无数。待白影停歇，柳七七才看清那是一擎着双刀、与她年纪相若的翩翩少年。
这少年披着件白色的斗篷，喘了几口气，又化作闪闪白波，又杀进了喰种之潮。
柳七七双手紧握，紧张地说：“原来这一条条光芒里竟是人，想来是所谓星云军团里的高手。”
她一直在寻找小白，心知自己一介凡人必然帮不到什么忙，只能祈祷她和袁老平安无事。只是那另外十几道光芒一直在斩杀喰种，并没一丝的迟滞，她也分不清白月婵在哪儿。倒是刚才的少年，虽然凶狠无畏，每次穿梭杀戮后，总要停下来一秒钟。
柳七七不由得将目光锁在他身上。见他又一次停下，白色斗篷已烂了多半，只剩下几缕破布耷拉在后背。其身后，十几只喰种立时爬了过来，晃着尾巴，同时扑向他。
少年电光一闪向前奔去，复又攸地折回，将身后的喰种一刀砍翻。
“这一招虽然帅，但他的动作明显慢了。是累了么柳七七皱着眉道。
得益于这十几个以一敌百的星云军团的高手，喰种的攻势逐渐缓慢下来，广场上的血战肉眼可见地偏向了星云军团。
转眼间，双刀少年又一次停下，柳七七默默数到：“一、二、三 ”
待他再挥刀而去时，柳七七不禁蹙眉自语：“喰种妖怪净是些小喽喽，像是在消磨这些高手的体力，只怕它们在暗处还潜着些扎手的玩意。这家伙不惜体力，估计要第一个遭殃。”
阿桂上楼后，就跑向了“凡人vip室”，此时骂骂咧咧地回到柳七七身边，怒道：“该死的老赵，就是刚才那个秃头会计，他自己怕死，已将结界栏放下，咱们进不去啦！”
他一语刚毕，柳七七右手忽一个肘击，将阿桂打飞出去，然后立即矮身蹲在了地上。半空里，一缕寒光闪进走廊，半截断刀“呛”地插进了墙壁上。
阿桂心有余悸地说：“柳小姐，你救了我一命！你是如何看到这断刀飞来的？你不是凡人嘛？”
柳七七没回他，半跪着往广场上看。
四五辆燃着熊熊大火的汽车，被抛在空中，砸向喰种和人群，又引起了剧烈的爆炸。那个早已力竭的双刀少年，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火里摔在地上，滚了六七米远才停下，手里只剩下两柄断刀。
被打飞进走廊里的断刃，竟是他的。
他还未起身，六只喰种已咬向了他脖子。危机关口，一道黄光飞来，光芒里挥出条游蛇长鞭，将喰种抽成了碎块。
袁老现身，抓着那双刀少年立即跳向身后星云军团的人群。
柳七七揪着的心微微一松，欢喜地说：“啊！是袁老！你没死就好！”她复又叫道：“小心，又有厉害的妖怪要来了！”
“小柳，你怎么没进结界栏，离窗户远些！”
娇喊声中，一道胖虚虚的红光炸在星云军团的前头。红光中，走出一只大如坦克，支棱着两只长长的耳朵，套着紧身粉色loli裙，脚踩猪腰子皮鞋的棕熊玩偶。棕熊玩偶腆着大肚腩，一只眼圆溜溜的，另一只眼被针线缝成了个x的样子，肩上正站着白月婵。
“我的乖，这只大熊玩具就是小白的武器咩，看着还有点小蠢萌 ”柳七七见白月婵无恙，安心了许多。
白月婵冷眼扫了暂时停止攻击的喰种，右手抓着熊耳朵，举左手掐出火府邓君诀：
“三炁威精，总领雷兵。
摄伏鬼祟，变化通灵。
飞火万里，起雾驱云。
上帝敕命，斩灭鬼神。
急急如律令，敕！”
棕熊玩偶的鼻子喷出两团火云，肉嘟嘟的熊抓破空一抓，正前方的喰种堆里立时爆出数团赤焰流火，将一窝窝喰种焚成了焦炭。
“三个腌臜，还不出来！别混在小喽啰里，干些偷袭的勾当！”白月婵娇斥道。
散着肉香的喰种尸炭堆里，三个冒着白烟，浑身裹在黑色大氅、戴黑色面具的人，排成一字走了出来。三人站在地上的三支白旛前，左边一人吹了声口哨，阴恻恻地道：“白阁下不愧是星云军团百年难遇的天才，比那被我单手打断刀的小子厉害不知哪里去了！”
中间一人压着嗓子，说：“阁下，放我们进楼如何，喰种与星云军团少些杀戮，不好么？”
白月婵啐道：“呸！与你们妖孽有何可谈？！想进去，自摘了脑袋，我便扔你进去！不然的话，除非踩着我们星云军团的尸首，否则你一步别想上前！”
她身后星云军团的人立即爆出喝彩。
“阁下既然如此执拗，交手前，我先送你一串肉丸，当做见面礼！”中间那人说完，向右歪了歪脖子。
他话音一落，最右侧那人忽拔起一根白旛，俄顷间掷向白月婵。
白月婵微微侧头躲过，心中很是不屑，但又幡然醒悟过来：“糟糕，他瞄准的并不是我！”她急忙回头，脚下的大熊玩偶挥手去捞白旛。
但白旛迅如列缺之光，俄尔向空而逝，疾飞向大楼顶部。
柳七七正看得入神，眼中一缕白光似箭，白旛已几乎戳在她眼球上，令她毫无躲避的时间。
在她脑袋被戳成一串肉丸的那刹，白旛却停了下来。柳七七冷汗涔涔，僵硬地偏了脸去看。见半空里，黑塔一般的公孙大娘面朝广场，贴在窗外，单手抓住了白旛。
公孙大娘握断白旛，怒喝：“吊！休想伤害我的vip客户！”
自己心仪的小美女差点丧命，白月婵怒不可遏，脚下的大熊玩偶浑身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空中，灼灼火球鲜红似血，像雨一样浇下。
大火熊仰天嘶嚎，扑向了那三个披着大氅的怪人。
公孙大娘望着天上的三只眼球，厉声说：“小姑娘，不想添麻烦，就别站在窗口！”说罢，大斧一甩，又跳向半空的乌云中。
数不清的喰种多数被火点着，咿咿呀呀地，复涌向人群，广场里又杀成一片。
柳七七哪敢再观战，与阿桂连滚带爬地逃回到走廊深处，缩坐在角落里。二人互相安慰了几句，紧急照明灯便熄灭了，走廊里黑如死夜。
阿桂禁不住跳起来，跑到走廊左边，大叫：“老赵，屮你娘的，贪生怕死的东西，快出来放我们进安全栏结界！”
他掏出警棍，乒乒乓乓地砸了起来。
柳七七好奇病犯了，贴着地面爬过去，才瞅见左侧走廊中已降下了一铁栅栏。铁栅栏看似平平无奇，但其里面的建筑竟在这场灾祸里完好无损一般。
阿桂兀自骂了两分钟，直到高喊：“你丫等着，我一定要把你送上星云法庭受审！等着吃一辈子牢饭去吧！”时，凡人vip接待室的门才吱呀呀打开。
老赵捧着一只蜡烛，幽幽走了出来。
阿桂见到他更是冒火，敲着铁栅栏叫道：“快放我们进去！”
走廊里并没有风，烛火却在摇曳，柳七七察觉到是老赵的身体在疯狂颤抖。
距离铁栅栏还有一米多远，老赵停了脚步，一张老脸在烛火的映衬下白得瘆人。他将蜡烛扔去过，蹲在地上，疯狂地薅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惊惧地说：“蜡烛给你们照亮。但栅栏我不敢开，不敢开呀！这楼这楼里，刚才有个怪物”
阿桂接过蜡烛，烛火并没有熄灭，气得要死，叫道：“都说了上官毛毛没有关在这里，哪有什么怪物，你怎么怕成这鸟样！”
“不不是上官毛毛，是一个吃吃人皮的怪物！你们没来之前，就趴在这边在吃人皮！”老赵因为太恐惧，声音都变了腔，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指着一黑漆漆的角落说。
微微灯火里，他的裤裆都湿了，好似曾看过什么骇人的场面。
阿桂趁他不防备，伸手去抓他。
老赵吓了一大跳，滚在地上，屁滚尿流地爬回接待室，摔上门的时候大喊：“你们自己瞧！那怪物没走远，你们打着烛火赶紧下楼！”
说罢，任凭阿桂怎么辱骂他的先人，就是不开门，也不再吱一声。
阿桂又骂了几声，气道：“什么吃人皮的怪物，我看是这老东西在扯谎！”说着，拿着蜡烛朝老赵刚指着的角落晃了晃。
柳七七杏眼一圆，那角落里居然坐着一具血淋漓的裸尸！
阿桂被吓得一个踉跄，蜡烛也甩飞了出去。柳七七空中接过蜡烛，小心护着烛火，心几乎跳出了嗓子。
她大着胆子，又照向那死尸，看了几眼，纳罕地说：“喂，阿桂，这尸体好奇怪啊。”
身后无人回应，柳七七回头一看，阿桂正坐在地上，牙关不住打架，吓破了胆一般。
柳七七有些无奈，回过头盯着尸体说：“这尸体的皮不是被咬掉的。它血管和肌肉组织都没受损，浑身光溜溜的，像像是被人把整张皮剥了去一样。”
剥皮？柳七七心中一激灵，想到了车中与那女人的对话。
她不说还好，这一描述让阿桂吓得跳起来，抓着柳七七就要逃，扯声说：“咱们去广场，那里有高手在，好过在这怪物出没的走廊里等死好！”
柳七七不想去广场，虽然她怕死，但不想别人因为保护自己丧命，便一把推开阿桂，说：“要去你去吧，我脚崴了，别拖累你。”
阿桂凝了一眼那角落，颤声说：“那你藏好，我去广场搬救兵来！”
柳七七微微一笑，道：“你当心些，这蜡烛给你吧！”
阿桂抓过蜡烛，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道里。
柳七七估计自己呆在这里真要被杀，但她宁死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遂扯断了一截钢筋握在手里，背靠着栅栏，警惕地看着前面。
“哒！哒！哒！”
没过2分钟，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听声音是两个人。
只听阿桂在楼道里大喊：“柳小姐，我半道遇到个同事。咱们俩人在一起就不怕了，这就一起护你下楼，暂时到一楼大厅门口躲一躲吧！”
柳七七蹙眉，心里狐疑：“保安都在广场上厮杀，你又如何会半路碰到个同事？”
脚步越来越近，一股幽香飘进了她鼻子。香味很浓，很妖艳，但味道并不陌生。柳七七嗅了嗅，讶然发现竟是白荷花香混了些茶香的味道！
是那姐姐
她心里乱极了，就瞧见一豆烛火冒在走廊中，两个人影冲了过来。为首的是阿桂，他身后是一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
柳七七坐在地上不起来，凝眉看着那男人，心说：“这男人身上好浓的香水味！”
阿桂很是害怕柳七七身后的裸尸，朝她说：“快起来，咱们下去！”
柳七七攥紧了手里的钢筋，笑着说：“我的脚真受伤了，起不来呢，你来拉我！”
阿桂迟疑了一下，缓缓走近柳七七。
柳七七笑着问：“阿桂哥，这人是谁呀？”
阿桂边走边回：“我同事，阿豪！”
柳七七眼睛转了一转，复又问：“阿豪哥，喰种来之前，你是在哪里执勤呢？！”
阿豪并不说话，像一尊雕像杵在走廊口，眸子亮晶晶的。
阿桂不明所以，抢着说：“今夜我们主力都在外防守，只留阿豪一个人守大楼内 ”他说完，呆在原地，想到了栅栏里的尸体，喃喃地说：“那这具尸体是 ”
柳七七暴起，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以咏春八斩刀法砸向阿豪，叫道：“你是车里的姐姐么？放过阿桂！”
阿豪轻笑一声，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不是那古风穿着的女人的腔调。她抬起一指，弹在呼啸而来的钢筋上，将柳七七震飞回栅栏上。
阿桂一惊，回过神来，抽出警棍，浑身哆嗦地道：“你你到底是谁,别别过来！”
阿豪笑吟吟地说：“我是阿豪呀！你不识得我了？！”
阿桂双腿软了一软，缓缓向后靠，道：“你你不是阿豪！”
阿豪手指一勾，两粒石子飞入掌中。他抬手甩出一粒，攸地射爆阿桂的脑袋，笑道：“那你是脑子坏了，记不住了，便也留不了了。”
蜡烛是特殊定制的，并没有熄灭，在阿桂的尸体上散着荧光。光影里，阿豪妖娆地褪下保安制服，在颈部一扯，竟将身上这副男人的皮整块揭下，露出一具柳腰玉乳的女人身体。
女人摘下保安帽子，如瀑的黑发垂在臀上，又凭空摸出一件露膝的黑色收腰连衣裙，一双黑色丝袜和一双露趾的凉拖。她穿戴好，边戴蛇形耳坠，边妩媚地自语：“我弄出这么大阵仗入侵这里，装成保安找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关着人的密室。难道传说是假的，上官毛毛真不在这里？”
她扬起美艳无比的脸，看着低端生物一般，对柳七七说：“广场里的小跟班们不是上玄月主和公孙大娘的对手，拖不了多长时间。我这就要走了，只好借一下你的皮咯。装男人，我有些不自在。”
说罢，她挥出第二粒石子。石子破空一声，穿过铁栅栏，噗地射碎接待室的门，正将躲在门口偷窥的老赵打成了无头尸体。
柳七七惊地哑口无言，缓缓摸到了防晒服里的那把胡笳，心说：“即是夜叉之刃，你应该能有些威力吧！”
正当她要与这妖一样的女人硬拼时，右侧走廊的黑暗里，飘出一男人的声音：“老熟人，你怎变得恁弱啦？！六丁雷电剑法，全丢完了？！”
柳七七一愣，歪头望向对面。
那女人没听见声音，顺着柳七七的目光亦往后看了看，饶有兴趣地“哦”了声。
柳七七瞄准她放松警惕的时机，便要偷袭，又听那男人讲：“想瞎了你的心，别送死！妲己是来找我的，你告诉她，上官毛毛在此，必保你一条性命！”
妲己？！她是那姐姐口中的妲己？！
你，你是上官毛毛！
柳七七呆若木鸡，手从胡笳上松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