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一个大周愚公
文人们看着林铁匠和钟神秀,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失望。
钟神秀不仅没有被杀,还想要林铁匠的大剑?
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台下众人也懵了。
这场上的形势,他们实在是看不懂。
不懂钟神秀为什么不躲不避,笃定林铁匠不会杀他;
不懂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淡定地说起话来;
也不懂钟神秀胆子怎么会大到敢要林铁匠的大剑;
更不懂……
林铁匠竟然思考都没思考,就将剑解下来送给了钟神秀。
……
钟神秀将大剑抱在手中,两眼放光摸了又摸,仍是爱不释手。
过了好一阵,才终于把大剑递给了易水柔,让易水柔帮忙将大剑背在了身后。
钟神秀背着大剑神气至极,大摇大摆地来回走了好几趟,脸上的笑根本收不住。
看上去比刚才赢了文斗还要更加高兴。
“怎么样?”
钟神秀得意地走到易水柔跟前,满怀期待地问道:
“酷不酷?”
易水柔还是首次见到钟神秀如此童真的一面,一颗心早已是软化了。
又见钟神秀眼中除了期待,还有一丝忐忑,好像生怕她说出否定的话来。
当即收起姨母笑,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酷。真的很酷。”
“yes!”
钟神秀双手握拳,如释重负:
“我还担心我和这大剑气质不符呢!”
易水柔掩嘴而笑,眼神愈加温柔。
众人无不错愕。
这还是今晚两次逼着文人下跪磕头的钟神秀么?
这还是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还得了皇上赐酒的钟神秀么?
这还是那个在京都府嚣张跋扈了十年却安然无恙的钟神秀么?
说这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都不过分吧?
林铁匠到了此刻,才终于出声打断钟神秀: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王霸并行的关键了。”
钟神秀大觉扫兴。
哪有在别人玩得最高兴的时候来打断的?
但没办法,拿人手短,既然得了他的大剑,确实也该为他解惑。
钟神秀收起笑脸,指了指二牛:
“喏,他就是关键。”
林铁匠面色一寒:
“你在敷衍我。”
钟神秀白了林铁匠一眼:
“你看我像吗?”
林铁匠丝毫不让步,瞟了一眼二牛:
“你看他像吗?”
钟神秀还未接话,二牛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对啊钟公子,我就是个种地的,也不像是什么王霸的关键啊!”
钟神秀笑道:
“自信点,我说你是你就是。”
林铁匠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直接威胁道:
“把剑还我。”
“不行!它是我的!”
钟神秀吓得一下退了好几步,随后又道:
“你急什么嘛,且让本世子慢慢说给你听。”
钟神秀生怕林铁匠把大剑收回去,解了下来让易水柔帮忙保管。
“王霸并行,无外乎就是对内王道、对外霸道。
这你定然是知道的。
那么,王道讲的什么?”
钟神秀走到林铁匠身前,变得一本正经,自问自答道:
“王道讲仁义、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在说‘民’乃社稷的根本。
而恰好,我这二牛兄弟就是这个‘民’。
所以,本世子才说二牛兄弟就是那个关键。”
这话有理,台下众人连连点头。
二牛更是脸上泛光,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得意中又带着些感动。
“那么……”
钟神秀继续开口:
“你知道,对二牛兄弟来说,最根本的是什么吗?”
林铁匠不假思索回道:
“安身立命。”
钟神秀再问:
“何以安身?又如何立命?”
林铁匠显然是老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不带任何犹豫和停顿:
“有食裹腹、有衣蔽体、有屋可住、有路可行。”
“很好!”
钟神秀不禁对林铁匠高看了一些:
“不愧是皇上都亲自上门去请的高人,与台上这些个空谈的家伙大不相同。”
林铁匠并不因为钟神秀的夸赞而沾沾自喜,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钟神秀见怪不怪,再次发问。
“食从何来?”
“农、耕、畜、牧。”
“衣从何来?”
“养蚕纺丝,巧妇织之。”
“屋呢?”
“伐木以建之。”
“那路呢?”
“开山填沟、遇河搭桥。”
林铁匠有问必答,毫无卡顿。
钟神秀对林铁匠的好感大大增加,不再耽搁,一股脑将他的所有问题全部问了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
如何使农耕畜牧产量更高,让人人都有饭吃、都能吃得饱?
如何使纺织技术更为高超,让人人都有衣穿、都能穿得好?
如何使房屋建筑更加牢固,让人人都有屋住、都住得安心?
如何使道路桥梁纵横交错,让人人都有道走、都走得方便?”
林铁匠双手抱拳躬身向钟神秀行了一礼,诚恳道:
“还请先生解惑!”
钟神秀大为触动,赶紧将林铁匠扶起。
林铁匠此时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期待,开口道:
“我也曾想过这些问题,皇上也在我的建议下在六部之外增设了‘农部’,只是……”
钟神秀接过话头:
“只是工部修建道路桥梁、开挖水利工程、制造器械工具,却不是为农务服务,而是为了以后可能发生的战争,可对?
只是户部梳理财政的主要重心还是地方商贾、盐铁交易、地主世家这些大头,可对?
只是农部不管如何教授农民生产事宜,结果都不甚理想,可对?”
林铁匠见钟神秀一语中的,眼中精光迸发:
“先生可知解决之法?”
钟神秀并不回答,而是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
“你在冬天吃过新鲜的西瓜么?”
林铁匠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深深的知道反季瓜果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以直接拜倒,高声大喊:
“求先生教我!”
钟神秀又问:
“马与驴杂交而生出骡子,那么,粮食是否能杂交?”
不等林铁匠说话,又接着问道:
“江南的枇杷大而涩,江北的枇杷小而甜,那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枇杷是又大又甜的呢?”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钥匙,在林铁匠眼前打开一道又一道全新的大门。
每一道门后,都是他不曾设想过的新的世界。
良久,林铁匠直起身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钟神秀为之动容。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心怀苍生之人啊!
“林先生,”
钟神秀将林铁匠扶起,真切道:
“你胸怀博大,但这些事并不是你一人可以完成。
也并不是加上我就可以完成。
其中艰难苦困自不必多说,甚至可能一声蹉跎一无所获。
如此,你还愿意学么?”
林铁匠顾不上擦泪,斩钉截铁道:
“林某人便算耗尽生机也愿意一试!
就算林某人没能成功,林某人还有儿子、儿子又生儿子。
子子孙孙,总有成功那一天!”
“好!”
钟神秀仰天大笑:
“好一个大周愚公!好一个大周愚公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