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你想怎么样
回到宅子时已是深夜。
钟神秀与丫鬟隔桌而坐。
桌上除了酒水之外还放着一碗清水，显然是用来写字交流用的。
只是这一次，钟神秀的神情已放松许多。
丫鬟率先写到：
【你早就认识长公主？】
钟神秀随意地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丫鬟。
答案已不言而喻。
丫鬟又写到：
【我会如实向那边禀报。】
钟神秀仍是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丫鬟眼皮微抬，阴冷地看着钟神秀：
【你竟如此有恃无恐？】
钟神秀终于动了，快速写下一行字：
【既然无法反抗，我选择坦然接受。】
丫鬟眉头一皱，目光如炬，似乎想要将钟神秀完全看透一般。
钟神秀不躲不闪，泰然对视。
无声的交流还在继续。
【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你们不可能让我亲近的人都置身事外；
明白了只有我主动跳入泥沼，才能将早已身陷其中的亲人们托举出去。】
丫鬟看了这话，忽地生出了强烈的挫败感。
十年来，她自认为钟神秀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但今夜，她仿佛第一次真正对钟神秀有了一些了解。
似乎，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底，还藏了些什么她所摸不透的其他心思。
她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已隐隐产生了某些不可控制的因素。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绝不！
丫鬟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很有必要再敲打敲打眼前这个已然变得陌生的男人：
【很好，只要你积极配合，淑妃会安然无恙地渡过余生，至于长公主……】
话写一半，给钟神秀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钟神秀对此嗤之以鼻。
当他枕在易水柔的大腿上想明白两国为什么要订下他与长公主的婚约的时候；
当他决心主动深入棋盘的时候；
当他决定走上争霸之路的时候；
他就已无所畏惧。
他已懒得与这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丫鬟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觉得，大周国若是知道世子其实不是世子，而是皇子，结果会怎样？】
丫鬟瞳孔猛然放大，一掌拍在桌上，碗中的清水晃荡不已，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钟神秀无声地笑了，缓缓写到：
【淡定。】
丫鬟如何能够淡定。
若钟神秀身份败露，无异于告诉全天下大梁在人质一事上欺骗了大周。
那么大周绝对会第一时间发动两国战争------
大国尊严遭到如此践踏，不打仗何以抚臣心？
不打仗如何对民众交代？
不灭了大梁又如何震慑其他小国？
那大梁国多年的谋划、多年的忍辱负重岂不都功亏一篑？
但她此时对钟神秀那赤裸裸的威胁毫无办法，写字时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如果这样，你和淑妃都得死，长公主也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哈哈哈哈哈！”
钟神秀仰天长笑，对着丫鬟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随后用这根中指重重地在桌上写了起来：
【横竖是死，拉一整个大梁垫背，不亏！】
丫鬟便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了椅子里。
她终于知道那个不可控的因素是什么了。
是一颗棋子宁愿鱼死网破也要跳出棋盘的决心；
是一个弃子为了生命的尊严而不惧生死的胆魄！
忽地，丫鬟脑中冒出了一个极端的想法：
杀了他！
现在就杀了他！
他一死，事情或许不会变得那么糟糕，一切也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控制不住。
丫鬟猛然间动了。
左手一拍桌子，已是站起了身。
随后身子前倾，右手已越过酒桌狠狠掐住了钟神秀的脖子。
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捏碎钟神秀的咽喉，让他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丫鬟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里的钟神秀，终究没有立即下死手。
却也没有松开手，就这样冷冷看着钟神秀的整张脸一点一点涨得通红。
再变得苍白。
一直到钟神秀脸色已乌青一片，丫鬟才终于放开了掐在钟神秀脖子上的手。
“咳……咳……咳咳！”
钟神秀当即剧烈且难受地咳嗽起来，一双眼里布满血丝，眼泪横流。
丫鬟满意地坐回椅子，再次写字：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以后也可以随时杀了你。】
钟神秀神情难受，伸出左手摆了摆。
似乎是怕了，是服了，是认输了。
丫鬟心下满意，又写到：
【很好，今后，你只需好好配合，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钟神秀的手摆的更快了。
丫鬟甚是得意，正准备再写字多多敲打敲打钟神秀，钟神秀却先写了起来。
【我摆手的意思是……你先别急，让我缓缓。】
丫鬟双眼一眯，杀意喷薄而出。
无形而阴冷的气势瞬间将脸色已恢复了不少的钟神秀淹没。
【你这是在找死！】
钟神秀丝毫不为所动，又写到：
【真想杀了我？你可以再试试。】
这一句，挑衅意味十足。
丫鬟忍无可忍，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右手高高扬起，狠狠一巴掌扇向钟神秀。
这一巴掌，绝不致死，却饱含羞辱意味。
丫鬟知道，她今天必须将眼前这个逐渐失去掌控的男人狠狠踩在脚下。
践踏他的尊严、羞辱他的人格。
如此，才能将他拉回正轨，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
“啪！”
轻轻脆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房间。
紧接着，是人的身体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听这响动，这一巴掌，狠辣而决绝。
“你！……噗！！！”
丫鬟瘫软在地，愤怒至极又难以置信的看着钟神秀，喷出一大口鲜血。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挨打的会是她。
为什么灵力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就像是被封锁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流畅运行。
更让她肝胆欲裂的是：
她，不能动了！
哪怕一根手指都不能动了！
抬眼一看，钟神秀正面无表情地窝在椅子之中。
那双平日里看来异常漂亮的眼睛藏在灯火的阴影之中。
两点寒芒直射而出，直教她不敢直视。
丫鬟这下是真的慌了，直接开口道：
“你……你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双无形的大手就掐在了她的咽喉。
随后她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从地上缓缓飞起，一直到了钟神秀身侧才停了下来。
丫鬟就这样身体悬空，似乎是被一个隐形的高大汉子掐着脖子高高举起。
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不能动弹分毫。
就连张嘴说话也已做不到了。
钟神秀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已经变成骇人的乌紫色才坐正一些，将双眼从阴影里解放出来。
手指不停地在桌上写写划划：
【不要想着杀我，这很难。
至少对你来说毫无希望，而且……
我已断定那边现在绝对不会杀我。
我也不管你如何向那边汇报，我只有一点要求：
在我大婚之前，我要和母妃团聚。】
丫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得不停地眨眼以表示自己明白了。
无形的大手瞬间消失，丫鬟狠狠地摔在地上，咳嗽不止。
好一阵之后才终于稍稍好转，好在气力终于恢复了一些，挣扎着再度爬回椅子，艰难地写到：
【你竟笼络了这等高手！是谁？】
见钟神秀不回话，又再写到：
【我会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如实汇报过去。】
钟神秀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写到：
【随你。】
丫鬟倍感无力，犹自做最后的挣扎：
【你就如此自信那边会答应你的要求？】
钟神秀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眼神坚定而自信。
将曾经让他倍感憋屈又无力反驳的一句话还给了丫鬟；
还给了大梁那边：
【你们……
没有拒绝的权利和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