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晨曦火篇 所谓命运
“生日？”
“宴会？”
比安卡和亚瑟看向雷纳塔，两张不同表情的脸庞上，不同感觉的眼神看着雷纳塔，希望她能够给出解释。
“没错，作为贵族，就应该轰轰烈烈的举办一场生日宴会，宴请王国中有名的贵族，共同为你们庆生！”
亚瑟平静地眼神就这样看着拍着手的雷纳塔，好似希望能从其中看出什么，可现在的雷纳塔满脸欢快，压根没有什么阴谋一般。
“我拒绝。”
亚瑟站起身来，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在墙上拉的细长，暗黑的人影，透露的像是一种孤独的东西。
雷纳塔奇怪地歪着头，她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拒绝这么欢快的活动。这一次生日十分重要，只要过了这次生日，那么比安卡和亚瑟都是青年了。
在这块维尔雅罗大陆上，过了十五岁生日就算是青年，他们该褪去过去孩童的包袱，背上一个人独立的行囊。
四国法律都有过规定，十五岁生日后的孩子将享受成年人一半权利，同样的，他们也要背起那一半的负担，而真正到了十八岁，就是该完全接受成年人的负担。
原本雷纳塔想要在城中酒馆办一个奢侈的贵族宴会，彰显一下洛斯薇兰家族在这座城市的威名，同时也想为面前这两个快要青年的孩子通下贵族之间的关系。
但当亚瑟说拒绝时，雷纳塔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她微微皱起眉头，无法理解这次拒绝的道理。
“为什么？宴会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她疑惑地问道，话一出口，她的脑海里就想到或许是两个孩子都害羞吧。
“一、摩里城的贵族只有洛斯薇兰、因兹贝利恩以及身为执行之剑的德格，其余的只能称得上有钱的居民。”
“二、摩里城是科里森王国最边陲的城市，虽然这些年发展不错，但相较于南边临海葛文马丁和北边产雪盐的卓玛来说，摩里城还不够看。”
“三、两座和摩里城一样的边陲城市，发展的是雪盐和海上贸易，而摩里城却是在冒险家工会带动的魔物掉落物进口，这样一比，就算你将请帖发过去，他们会稀罕过来吗？”
说着说着，亚瑟停了下来，他轻微地抿了一下嘴唇，最后背对着比安卡，可斜着眼看向雷纳塔，犀利的眼神刺破空气照了过去。
“再说，洛斯薇兰家族的新家主还没有上任，科里森怎么会让一个没有家主家族在一座城市长留。”
比安卡低着头，金黄的刘海遮住了她湛蓝的双瞳，发丝的阴影遮盖了她的半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一直在听，也一直在学，在雷纳塔的不断教育下，也懂得了政治和军事。她认为她哥哥说的没错，现在举办生日宴会无非作死。
一个贵族的宴会，不容置疑要贵族的登场，可摩里城只有三头独大，其中德格代表摩里城的军力，因兹贝利恩代表政阀，而洛斯薇兰？
……是他们需要共同扶持的家族！
为什么这么说？比安卡知道的，她的这个姓在科里森王国的价值，曾经陪同约瑟国王打下苏格拉底河近代的疆土，也有他们一份力，而那个人随军侧的就是她的爷爷——乔恩·洛斯薇兰。
摩里城完全是约瑟给乔恩的一个奖赏，毕竟乔恩陪同他一起作战过，可真的是不是奖赏？这倒是很难猜疑。
摩里城位置偏僻，背靠哈德森大森林，可距离皇都甚远，且与地精种的边陲很近。同时，摩里城并没有可以长久发展的资源。这座城市就像一块鸡肋，可乔恩却不得不接。
“最近科里森那里的动向很是安静，但别忘了，维恩可是被他们带走的，国王将他们当做人质了。”
窗外的夜空繁星遍布，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原本应该是做完祷告，然后休息的时间，可客厅中三人的气氛有些不对头。
“我不清楚你从哪个国家来，来此做什么，但，若是你做了伤害比安卡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亚瑟平静地说完了一整段，他冰冷的眼神一直看着已经发愣的雷纳塔，然后转身走向书房。
客厅的气氛变得安静了，比安卡不知道该怎么和雷纳塔说，而雷纳塔，她则是低头想些什么。
过了不久，比安卡忍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很是小声的开口：
“抱歉，雷纳塔老师，哥哥的脾气就是这样，还请您……别怪他。”
说着说着，那可爱的脑袋充满歉意地低下去，至于雷纳塔，她因为比安卡的抱歉回过神。
她看了眼掩着小脸的比安卡，温和的笑了笑，雷纳塔站起身来，白嫩的小手覆盖在了那金发上，感受到一丝轻微颤抖的她愣了下，但还是慢慢地摸着比安卡的头。
“嘛，他是洛斯薇兰的少爷，到底什么脾气我也知道。”
“不过，我是没想到，他为你竟然关注了这么多。”
比安卡抬起头，奇怪地看向雷纳塔，她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
“这几周皇都已经送了很多信件，同时都是德格所收，而信中却都是祝贺你们两个生日快乐的话。”
“我还以为你们在科里森也有好朋友呢，毕竟那几张信，署名可都标注的是科里森王国境内各地的贵族们。”
雷纳塔将比安卡的头抱进怀里，让这个没有体会过母爱的比安卡一阵发慌，不过，那温和不断轻抚她的脊背，让比安卡安静的靠着。
“是我错会了你们的意思，很抱歉，可这次生日是需要办的。”
“不管对于你或者亚瑟来说，它所代表的意义重大。”
雷纳塔闭上的双眼，让那个有些软弱的小女孩尽量的，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怀抱里。
“知道吗，智慧书院有个传说，当你长到青年年纪时，你的家人都会送来祝福……”
“不管在身旁……还是”
“……在‘异乡’”
“嘤~”
雷纳塔感觉到了，手心传来的颤抖，以及空气中女孩的凝噎，她的气势变得更加温和，手背也轻了下来。
“不哭~不哭~。”
……
昏暗的房间没有火光，有些简朴的装饰摆放着，衣柜是那种随便什么样的木头都能做出来衣柜，床头柜也是。
窗帘紧紧地拉着，外边的月光透不进来，内心封闭了，那会接纳任何一道爱；更何况像亚瑟这种压根就没有开启的呢？
“生日？”
他已经记不住自己过过几次生日了，一次？两次？还是……没有？如今的洛斯薇兰家族只剩下他和比安卡，其余人都被“请入”科里森，再无音讯。
所谓孤独家族的命运？就是烂死在这一座边陲吗？
还是说？他们就没有机会翻盘吗？
可能真的没有吧……科里森多年的发展，虽然比不上四大国，但也是数之可数的二等王国，外加葛文马丁和卓玛两座的经济加持，希望渺小。
那就不要复兴好了，虽然复兴是自己叔叔，维恩·洛斯薇兰交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事，可，与比安卡的安全相较，显得如同羽毛般轻；比安卡……可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深夜的寂静是大自然唯一的佳作，天空的繁星如同油画颜料一般散在黑布上，单调却不失美感，在它的衬托下，麦田的寂静显得更加平淡。
麦穗在风中轻微摇摆，隐隐之中还能听见蟋蟀与青蛙在奏响乐曲；这片已经陪了他十五年的稻田还是老样子，从青涩的麦苗到金黄的麦穗，像似一个孩子的成长。
家族虽然没有人喜爱这些，但女仆或者佣人都会去打理它，有时没工夫还会请摩里城居民来帮忙。
“哟，怎么了，睡不着吗？”
亚瑟转过头，金黄的长发披在肩上，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束发，而是自由自在的垂落；那位青涩的少年额头绑着一根白条，平和的眼神看向那位上来的不速之客。
来人穿的还是件单薄的睡衣，胸口微微鼓起，衣领处还能看见她的沟壑；两双白腿迈动，不胖不瘦的小腿微微有些肌肉感，常年练习的战士常有的。
她是一位富有战士干练和女子开朗两种性格的女孩，虽然现在穿的衣服的确很少。一头墨绿头发绑成一个小揪揪垂在后边，唯一不变的是她的两条长刘海。
“你不冷吗？”
亚瑟熟练的脱下自己的外衣，内部只有一件衬衣御寒，雷纳塔也不客气，弯下腰接住亚瑟递过来的外衣，披在身上后在亚瑟身旁坐下。
“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
亚瑟并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从稻田看向一望无际的阔野，在这片稻田后面，就是前往科里森王国的必经之路了。
“并没有，我无法理解愤怒的感觉与发怒的前因后果。”
“只是，我无法明白，为什么你会有举办宴会这样的想法？”
雷纳塔嘟了嘟小嘴，将眼光看向亚瑟所注的地方，双臂抱膝。微风吹过她的两条刘海，这也才让她感觉有些冰凉。
“emmm，我还以为你们在外边有很多朋友呢，所以……”
“就想邀请他们一块来庆祝你们生日，这样……或许比安卡就能真诚的笑一笑了。”
‘还有你，我也想看你真诚的笑一次啊’
雷纳塔在心中暗暗想道。
“朋友？”
“我从无知慢慢爬起，从疑问到钻研，除了贞德，还有什么朋友？”
“比安卡也是，她度过了五年黑暗，五天的孤独，到最后也只有我们在一旁。”
“朋友什么的？其实……并不存在。”
说着说着他站了起来，双手垂落在腰部，平静地看着田野。
“所谓孤独家族的命运，就是跨越权利与欲望，在已经属于自己的领土竖立不败的旗帜，然后在孤独的死去……”
“随后……后一代人继续施行前一代人的意志，直到……”
“命运的结束。”
亚瑟转过头，这会他的眼神好似透露出一份认真，风吹起了她的演奏，带着精灵们吹起亚瑟的长发。
“这是……我叔叔最后告诉我的……”
“但，所谓的弃族到头来只有两个相依为命的兄妹去施行……你不觉得，可笑吗？”
雷纳塔没有说话，她好像一开始就明白了亚瑟口中的意思，平静的她用手撑起自己的脸颊，很是温柔地说：
“智慧书院赫姆克罗，是一座被沙漠包围的城市，人们为了生存，在天慧之树下和机械与齿轮之神签写协议，人们的死亡是能够在特殊的日子回望人间的，所以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
“而且大国并没有什么荣光可以羡慕，倒不如说在这座小城里，我过得很欢快。”
“赫姆克罗？”
亚瑟歪着头看向雷纳塔，那应该就是雷纳塔出发的地方吧，那一个充满智慧的西南中枢大国，与其余三国并列。
“是啊~我来自于那里~”
“为什么？”
雷纳塔抬起头，看向那个站着比自己高的男孩，小脸笑了笑，微微眯起的眼缝颤抖了一下。
“或许是命运吧，洛斯薇兰家的人，我的父亲‘肖斯丁·希尔特’可是你爷爷麾下的一名骑士啊。”
“而我，雷纳塔·希尔特，也是乔恩老大爷亲自为你选择的……”
“……未婚妻。”
风停下了吹拂，它也在惊讶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过亚瑟却是波澜不惊，好像这不足以他惊讶一样。他转过头看了下来，金发失去风的吹拂后垂落在他的眼前，遮盖了他的眼瞳，但还是能从发丝中看见那神情。
“我知道。”
“你知道？”
雷纳塔歪了歪头，如果知道的话为什么还对她有所抵触，甚至有所提防，两人虽然已经过了几年生活，可男孩心中的警惕却从来没有降低。
“不止你，还有夏洛特·摩尔托、梅丽洛·约瑟都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
雷纳塔惊讶地抓住亚瑟的袖口，这消息可真是太劲爆了！这未婚妻不单单一个！竟然……
“我在书房发现了已经撕毁的婚约，在其中找到了你和那两位的名字……”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嘴角有些抽动，他还用手掩盖住自己的眼睛。
“其中一位是科里森贵族摩尔托爵士的长女，今年已经27了，还有一位……”
“是科里森的次公主，还只是13岁的女孩。”
“噗嗤。”
雷纳塔捂住嘴笑了一下，当亚瑟疑惑地看过来时又坐回原来的动作。小嘴却不停的调侃着他。
“没想到乔恩老大爷考虑还挺多，竟然瞒着你和我签了这么多未婚妻？”
“那时我才两岁。”
雷纳塔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嘴边还嚷嚷着“是是是”那种不在乎的话。不过有一刻她停下来，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吧，我和你的婚约是我父亲签的，乔恩大爷是不情愿的哦，而且我也早知道婚约解除了……”
“在乔恩老大爷去世的时候，不过，我还是想来这座城市看看，我还是想看看摩里城是不是还如同我童年一般美好。”
“顺便也来看看你，我的前未婚夫。”
亚瑟点了点头，两人都不在乎那些奇怪的婚姻，倒不如说，两人都将它当做玩笑。亚瑟一直都知道，孤独家族没法在这个世界延续，洛斯薇兰家族的根基终会断裂。
这不单单在于洛斯薇兰家族现在的情况，约瑟家族暗地里的要挟，各邻城之间若有若无的竞争；还取决于家族最后两人的决心，可，两人都不想复兴那份荣光。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百年孤独的家族，世界也不会因此而破例再旋转一次；而比安卡，这个活泼的丫头也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童年的黑暗。
“举办生日宴会吧。”
雷纳塔有些惊奇地看向那个已经平静的孩子，他全身透露的气势，倒真的像个已经成年的大人，稳重又坚强；可是？这真的是一个十五岁孩子背负的吗？
“起码让比安卡开心一次，毕竟，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雷纳塔愣了会，她没想到这位天天摆张臭脸，想着奇怪东西而且到处乱跑不安分，不听话，独立自主的孩子，这一次还是只在乎他的妹妹。
“噗嗤，比安卡可是会被你宠坏的哦~”
亚瑟歪着头看着雷纳塔，看了一会又躺在屋瓦上，天上的星辰射入他的眼中，美丽的夜空变得不再单调。
“她可是我的妹妹啊，更何况，我想知道你所说的可不可行啊。”
雷纳塔也抬起头，灰红的眼睛在繁星的衬托下闪闪发光，她也躺了下来，衣服的单薄让她光滑的脊背第一时间触碰到了屋瓦，可她没有动，继续看着繁星。
一道光划过天际，它像一位骑士，以最快的速度冲破众星的包围，飞向远方，流星划过了天际，也划过了雷纳塔的眼。
“昂，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