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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流水馕 花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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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四月,因为我娘的病情好转,我在工作之余,又开始写散文,投出去发表以后,感到欢喜和充实。闲着没事时,我就开启逛吃模式,往往也能丰富我写作的内容。

    我所在的广州花都区,街面上是极其繁华的,比起老广州的上下九,有异曲同工之妙。街头的小食,无非是长沙的臭豆腐、公安的锅盔、西安的腊汁肉夹馍、常德的牛肉粉、柳州的螺丝粉之类。忽然有一天,发现来了一个烤饼的,是维吾尔族人在经营,那饼圆形,周边厚,中间薄,直径约十公分,撒了点芝麻,看样子,好象还没有公安锅盔香,于是犹豫着没有上前买。

    第二天上班,我和张祥说起此事。这一年,因为基地搬迁进入倒计时,最迟国庆就要搬到南沙的新机关,和张祥分开办公,我感到没那么压抑,有盼头了,所以有空闲,我会主动闲聊聊养生和美食方面的事。

    听到我在说美食的事,张祥说:“那叫馕,我小时在草原长大,我们那儿的人都吃这个,特别是放羊的,出远门时就带上一袋馕。放羊的人饿了时,就丢一个到河水里。”

    “那要是冲走了,找不回来怎么办?”

    “河水很浅,是人可以下去走的那种。馕往下游飘去,不快不慢,人就去追馕,追个二百多米,正好泡软了一点。这时人就弯下腰,就着河水洗手,刚洗完,那馕正好飘到面前来,拿起来就吃。”

    为什么不洗好手再去追馕?那是为了环保,人们约定俗成,不在上游洗手,都是跑到下游去洗。其实上下游是相对来说的,你洗手的下游,也许对另一个人来说是上游,但就不管那么多了,当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当天傍晚,我就去买馕,只要四元钱一个,比公安锅盔还便宜五毛,但个头小一些,是纯面粉做的,里面没有放肉类,只是和了蛋进去。馕属于那种味道深厚的,耐咀嚼的,面香特浓,不像锅盔的香脆立刻能让人喜欢上。它是那种你不吃会很想,吃了又觉得就那个味的食物。馕的魅力,对我来说,没有锅盔大,但他的耐保存和方便带出门却是锅盔比不上的。

    我们的班车司机,迷上了公安锅盔,有一次过年回家跑长途,买了二十个锅盔做一家人的干粮。那锅盔放了半天以后,就变软了,而且特别费咬劲,吃一个锅盔,腮帮子都扯得酸,于是后悔没有买快餐面。又有一次,他要跑长途,提起锅盔的不能远带,我就推荐了能飘往下游的馕,他顿时来了兴趣,马上按我说的地方去买了馕带着。

    据传说,唐僧西天取经穿越戈壁滩时,随身带的干粮就是馕。

    馕,如此纯朴的食物,却借助河水欢乐了一代代的放羊人;馕,也给河两岸的旅人传递去一缕环保上的关爱;馕,给远行的游子赛过阳光的温暖,毕竟,民以食为天。

    写花椒树,是为了回忆我娘的盛年时光。她和我父亲结婚时,就在家门口种了一棵花椒树,立在村口46年了。

    46年过去,花椒树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它永远只有两米多高,但分枝很多,结籽时节硕果累累,青花椒的气味特别好闻。不知哪一年起,花椒树就成了我家的“地标”。我娘是民办老师,常有她的学生和朋友找上门来,指路的人总是说:“往前,村口第一家,有一颗花椒树的就是。”

    早年对花椒树有印象,是因为我娘摘花椒时的笑脸。树上都是刺,她从来不担心扎到自己,十分享受摘花椒的过程,感觉就是在采茶一样惬意。

    我家的饭桌上,一直都有一小碗豆瓣酱腌青花椒。豆瓣酱原本在坛子里,储存着陈年老坛的味道,青花椒是刚摘的,洗净风干后扔进坛子里,过一个周,夹出几枝到碗里,用来佐餐。那个时候,带枝的青花椒,和坛中的豆瓣酱是黄金搭档,一是好下饭,二是辣和麻组合在一起,温中行气,轻身去秽,江汉平原的气候,吃点麻辣是比较合适的。这也是我有记忆力以来,最初的关于吃的记忆,使我觉得最美味的生活,不是有没有螃蟹,而是有没有腌青花椒。

    新鲜的青花椒,可以用来做跳水兔,麻辣鸡块,或炖鱼。我娘靠着这三样招牌菜,招待亲友,润滑一些人际关系,比如村长、会计,他们管着我家的口粮,我娘是民办教师,责任田承包之前的四五年,分的口粮和鱼肉都是他们说了算,还有大队的书记、学校的老师,逢年过节肯定会请来吃个饭。

    在那个相对贫因的七十年代,有肉吃是奢移,有青花椒入味的鱼和肉,那就更是引人注目了。有一天为了加菜,我娘随手用面粉炸了一堆花椒叶子,香中透着麻,麻里夹着油香,大家一会就抢光了。

    花椒树结的籽很多,当年是吃不完的,于是就摘下来晒干,密封收藏,可是收藏了,第二年又有新鲜的吃不完。于是,我娘决定去卖掉。我娘骨子里没有“买买买”的概念,她喜欢去种,去收获,享受劳动的过程。卖花椒时,就搭着卖韭菜。装在一个小篮子里,拎到小镇上,找个人多的地儿,也不张嘴叫卖,就等人主动来买,这样每次卖个三五元,从中抽出一点,买半斤卤肉回去改善生活。

    不知从哪一年起,村里风传我们家的花椒做菜易入味,而且特别有风味,大约是处在村口,常年受着优质空气的吹拂,于是,不少人开始找我娘讨要花椒。我娘总是耐心地摘给她们,不准她们自己动手。了解我娘的人都说,她是把这棵树捧在掌心里的,怕别人不小心,把树和叶子弄伤了。

    2012年7月,天很热,花椒树失去了往日的精神,好几个分枝都枯萎了,但主杆还透着生命的活力。我娘也被医院下了诊断书,说只能活半年了,除非出现奇迹。母亲的脑瘤有二点五公分,直接威胁着她的生命,通过服中药,一年后肿瘤消失净尽,医生用了四个字:不可思议。母亲活了下来,扛着锄头走向花椒树,给它锄杂草,松土,浇水,几天以后,菜地也恢复了生机。此时的花椒树像一面代表生命重新启航的绿灯,顽强地屹立在菜地的制高点。

    花椒再次长得硕果累累,村人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来看望母亲,讨教起死回生的秘方。我娘说:“我吃的中药本身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生病后,我多吃碱性食物,不吃酸性食物,这样可以尽最大努力把肿瘤饿死。”

    后来,人们传得神了,说花椒树有着神奇的预言功能,它能和主人一起共同感受到病痛的折磨。事实上,只不过是我娘病倒前就对它疏于打理,它缺水或受到虫害,当然就长得不够好。

    当写馕和花椒树的散文,刊载在我们的行业报纸上,报纸放在办公桌上时,我是一脸欣喜,不料张祥却神情失落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爱人移民到了国外,我要成为祼官了,今后这个部门的部长,是黄建国来担任。”

    我说,那你还来上班吗?

    他说还是要上的,到了南沙,我就到大办公室和你们一起办公。

    我眼前出现七彩肥皂泡幻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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