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问苍天问鬼神
北北去世以后，当天即被埋在村后的坟山，叶青一个人在那里哭得呼天抢地，久久不愿回家。
家里，粉墙的工程还没结束，知道主家出了大事，粉墙工说，过一个月再来。
门外的晾衣杆上，还晾着北北的几件衣服，特扎人心。两边的邻居都没有吃饭，在叶家陪着哭。
因为我的工作紧张，刚回来上班二十来天，不便再次请假，婆家随后发生的事，都是听叶白说的，全是真的。
我婆婆有几天没有下床，一直哭了睡，睡了哭。婆婆没有读过书，但一生烧香拜佛，天天求保佑。她弄不清佛教和算命的区别，她只知道，我家有大灾难了，得找个人看看。
叶白劝慰了她三天，没劝好，但提到认命这个事，我婆婆变得十分清醒了。她挣扎着下了床，喝了粥，盘算着请一个观花婆婆来家里“看”一下。
8月6日上午，一个80多岁的老婆婆来家里，她长着一双蓝色的，如年轻女人一般水亮的眼睛。她进了屋，说：“你们家里有一个四五岁的鬼，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吊颈鬼。”她大喝几声，就把它们“收”了。
收到哪里了，凡人也看不懂，也不敢问。
在农村，总会出现这样的异人，收费不高，不管做法的真假，对人的心理有很大的安慰作用，特别是在家里发生变故以后。
接着，老婆婆就是升表，请神。在邻居的帮忙下，捉到了叶家一只大公鸡。老婆婆用公鸡冠的血滴到白酒的杯沿，端给叶青喝了一小口。为什么要靠邻居出手捉鸡，是因为叶家人，几天没有吃饭了，跑不动路了。
这时的叶青，肚子是全空的，打从北北去世，他四天以来，就没有吃过一口饭。但是，喝了鸡冠血的酒，他忽然两眼发直，把桌子狠狠一拍，发起脾气来，说话像唱歌一样，双手像兰花指一样捧起来，腿也盘上了，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叶青发火说：“这家的土地神不管事！家里有两个鬼都不赶出去，害得竹子死了。”
叶青的小名叫竹，竹子即他的儿子北北。
这时，满村跑来看热闹的人跪了一地，磕头。
见过这种场面的老人解释，叶青被菩萨上身了。
婆婆问，北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叶青说：“那天，本来龙王要收三个童男童女，但临时只收到了一个，蛮大的一个魂，还带在手里，没有安排好他的去处。”
这时的叶青，身上全是梆硬的，眼晴无神，只有嘴说话，但不是平时的声音。叶白扶着他，怕他倒地，兄弟俩的衣服全湿透了。最后，叶青身上忽然一软，菩萨走了。
叶青清醒过来以后，问他发生什么事，他说完全不知道。
人们开始重新打量叶青，他是一个和普通男人不一样的人。说他是男人，但他很会做女人的活，还做成了村里的有名厨师，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还喜欢把腰一扭，打麻将，也多喜欢和嫂子打。
叶白讲到这里，我说，佛教中的菩萨并不是女身，也不是男身，菩萨是半男半女的身。难道你弟，真与佛有缘？
当围观的人离去以后，叶家人聚拢，复盘北北“走”前的奇特言行。
我们一家三口在七月上旬回去时，北北曾经上吊过，是我的松子看到了解下来的。当我们离家以后，他也去上吊，翠芝把他放下来了。
老婆婆说，这个吊死鬼，不是叶家人，是叶东东晚上在外面闲逛，他跟回来的。那个四五岁的鬼，是水鬼，来家里几年了。
在北北掉到河里的头一天，孩子清楚地跟婆婆说：“奶奶，我要是突然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婆婆说，你怎么乱说话啊！
婆婆说，那是孩子在跟我告别，可惜我当时不明白。
我只记得，翠芝是专职带北北，但他母子二人相处不和谐，北北喜欢哭闹，那尖利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他的哭喊声，就像要人命一样，其实并没发生大事。
次日，趁着叶白的小车在家，出行便利，叶家人去算命，有一个尺八镇，有一家朱先生算命，说是灵验，他能说出一个人的婚姻事业病痛劫难寿命。
到了朱先生的家里，是上午的九点钟。
朱先生在楼上，要吃完早餐下来。一楼的客人，不准乱走动。
排在叶家人前头的人，把一个过世人的八字报出来，得到了朱先生的怒斥，并要罚款二百元，然后让他马上滚！
婆婆看了，不敢拿出北北的八字，她报上了叶青、翠芝、叶白、叶东东的八字，就是阴历的出生时间。
当时，算一个人，收五十元。为了省钱，婆婆说，她和公公的，就不算了。
这一年的朱先生，四十多岁，瞎子，他老婆也是瞎子，生有三个儿女。据说，他算命，每次都站在屋檐下一个固定的地方。
这个朱先生，眼晴虽然看不见，但却知道这一行人，谁的命最“突出”，他选择了先看翠芝的命。
他说：“这个女八字，克夫克子，总要克死一个，不是淹死，就是被车撞死，不死大的，就死小的。咦，你的第二个儿子刚淹死了，一会儿就过去了。但你命中还有一子，生出来就是精品。”
这真是奇人，叶家离着朱家还有三十几里路，他怎么说的跟看到了一样？
朱先生说：“老二是来讨债的，讨完了，就走了。”
第二个人，他说叶东东：“你属猪，也笨得像猪，读不进书，打工时有钱就花，手脚大得不得了，没钱也能过日子。”
说到叶白，他把他宽厚的后背一拍，笑着说：“你是一个当老板的命，可惜第一笔生意就亏了一大把，过年前的事，对不对？”
这时，叶家人自北北走后，第一次笑了，是表示赞同，佩服的意思。
他又说了一句：“你家是夫妻分居的，你们有一个儿子。”
叶家人去算命的事，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人，朱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冥冥中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算完了出来，全家人当然是暗恨翠芝那个克夫克子的命，婆婆醒悟过来，年初过路的算命先生说了，翠芝今年有一大难，这不就是吗？
自北北出事以后，叶青就冒出了要和翠芝离婚的念头，并且说了出来。主要原因，是她爱打麻将导致了爱子的离世，次要原因，北北死了，她没有呼天抢地，表现的不够伤痛，还说早死早解脱，不用受人世间的苦了。
回家的路上，一行人心情好转了一点。至少，他们升起了新的希望。
婆婆说：“翠芝今年39岁，还有机会怀，把朱先生说的精品生出来，我想，那个孩子，一定和北北长得很像。”
“精品”这两个字，让翠芝暂时好过了一些，叶青是打算把她赶回娘家去住的，然后离婚。
在任何家里，一个女人，把儿子弄死了，不管有意无意，都是罪人。
接着，趁着叶白有车，叶青和翠芝去了荆州一家能做试管的医院，问了几句，被告知需要九万元，还要开生二胎的准生证明来。
按那些年的计生政策，北北是超生的孩子，出生时就被罚了两万六千元。生二胎的证明开不来，九万元真的没有，放弃。
叶青搬离了主卧，不跟翠芝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