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悼同事 听佛语

    2009年9月中旬的一天。

    傍晚下班的时候，王艳告诉我，说闫军死了。

    闫军也是中专生，和我一批参加工作的，有交情，还有过一段小爱情。

    当年，如果不是叶白追我太紧，我都有可能嫁给闫军。

    闫军身高一米八，性格爽朗，属于阳光大男孩那一款。

    在我们买福利房的那一年，他也买了，我住七楼，他住一楼，同一个单元。进出同一个小区，住了五年，见到面，我们会打招呼。

    王艳说，闫军昨天死的，说是脑溢血。

    另一个同事姜华补充说，他才39岁，送去医院时还能说话，过了几天又突发脑溢血，医院没注意，就死了。

    又有人说，是留了一口气回家的，放在一楼阳台上等断气，把隔壁左右的人都吓跑了。说今天凌晨两点，他老婆到阳台看他，发现他身体都硬了。

    为什么不放在医院，最后送到太平间呢？

    姜华说，舍不得床位费，说一天床位费要四十元。他老婆是家属，没有收入。而闫军，已经下岗七八年了。

    我们这个单位，女的下岗，是不愿意去工地上班，要照顾上学的孩子，为什么闫军会下岗呢？

    姜华说，他上班的那个小单位效益不好，就懒得上班了，开始说到外面找事做，后面又没找到。一天天的，他打牌、买码，喝酒、做饭，一晃一年，七八年就过去了。

    我说，我搬走以后，就没有看到他了，没想到这样在生活，他老婆也不找工作？

    是啊，两个人，三十几岁，都闲在家里，真是看了让人着急。

    闫军活着时，他没制造过任何轰动，昨天人走了，才让人轰动了一下。

    生命如此脆弱，闫军又是这样不成器，我没有多少悲伤。人都是要走的。只是他走得太早了，孩子还在上学，这下，孩子没了爹了，妈又没工作，怎么过啊。我不愿去多想了。

    感叹了一会，姜华又说，那个我们一批来的叶秀林，她老公也是脑溢血，前段时间进的医院，到现在人还没醒过来。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也只有40岁。

    为什么都患这个病？王艳说，血压高，人胖，看来我们都要注意身体了！

    一转眼，上班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活着的人，大部分碌碌无为，但至少还活着，活得精彩的，却真的没几个。

    我们同在一个起跑线，却跑出了五花八门的命运，这就是人生，有宿命的安排，有后天的变数。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人生的幸与不幸，有时我们是把握不住的。如果争不过命运的安排，就随命运的安排吧。

    珍惜活着的时间，活得精彩些，同时去帮助一下需要帮助的同事，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闫军的家属贴出了讣告，看在闫军曾经爱过我，也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我去了花都的火葬厂，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个火葬厂在哪个方向。

    白衣黑裤，素面朝天，我去送他一程。

    当我出现的时候，人群一阵躁动，有几个女子问我：“小雪，你是代表公司来的吗？”

    我说：“不是啊，我就代表我和叶白来的，我们原来既是同事，也是邻居，来送闫军最后一程。”

    然后 ，她们告诉我，公司没有派人来。

    我不好评论什么，只怪闫军活得像一只蝼蚁，没有引起管理层的重视。

    我给闫军的家属一个信封，说尽一点心意，三百元，单数。

    当方便聊天时，我弄清了闫军的发病原因，就是高压达到了180以上，仍然在晚上喝高度酒，头晕也不去医院看，等到说话含糊不清了，家属才送去医院。然后抢救时大意了，人死了，也没有找医院赔钱。

    平时，我总觉得死亡离我们还很遥远，只有当我们身边熟悉的人真的去了，才惊悚死神就站在不远不近处。女人的35岁，男人40岁左右，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进入衰退阶段，如果不小心呵护就容易发生意外。

    闫军从云南老家赶来的亲人，都在那里呼天抢地,同事都在无声的泪流满脸,而死因只是高血压，是可以吃药控制的。这一天，闫军的父亲病重还未出院,没有人敢跟他说儿子已先他而去的事实。

    一连几天，我都忘不了闫军那张脸，找老婆真的好重要。如果，他找的老婆不佛系，肯上进，不准他闲在家里，也许，就不会走得这么早了。

    曾有佛教界人士给我相面，说我长着一双蒙珠眼，正是佛祖那样的眼睛，深具佛缘。然而，我一直无缘探究佛教的博大精深和神秘，也无缘与出家人进行心灵对话。

    关于生死，我很想在懂佛教的法师那里，听到一个答案。

    在闫军去世半个月以后，我有幸听到了广州六榕寺法师的授课。

    他刷新了我对佛教和出家人的认识，对佛教有了发自内心的感悟。他是佛教学院毕业的硕士，授课题目是《佛教文化与现代生活的冲突》。课还没上时，讲台上的幻灯片显现的就是观世音坐莲的图像，满室顿生祥瑞之气。

    法师来了，他大约三十岁的样子，皮肤光洁，五官端正，头顶上有香斑，一身出家人打扮。上台时，他面带微笑，先谈起了印度的佛教，三五句话以后，他白净的面皮转为红润，大约是面对受众情绪略微激动了一些。

    这个时候，课室里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讲了现代物质社会的利与弊，展开论述了科技文明、工业化及环保危机给我们生活带来的变化，穿插讲述了炫富心理、仇富心理，然后，话语一转，落脚到发掘佛教传统文化人文精神，将有助于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更和谐。法师讲得生动具体，言笑间非常有亲和力，受众们都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然后，法师讲了佛教文化化解冲突、构建和谐文化的作用。引用了《华严经》的部分内容，讲述了生命的和谐内因，讲了因果观，讲了苏东坡与佛印禅师“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的佳话。中途休息时，法师放了一个“一切皆空”动画给我们看，放了一首庙宇的歌曲给我们听。期间，我记住了这么一句话，什么叫成佛？成佛：是内心的一种觉悟，是让生命的内在达到和谐。

    接下来，法师讲了缘起因果，五戒伦理、广行六度、信仰极乐——建立净土愿景。广行六度听起来深奥，其实就是指六个方面：布施（分为财施、法施、无畏施，用来助人、感恩）；持戒，即遵守控制与规范；忍度（宽容与忍耐）；精进（主动承担，讲求奉献）；禅定，达到不浮躁，开悟的境界；智慧（能放下）。能够做到“放下”这个境界，就不易了。在信仰极乐这一节里，人如果能够做到“放下、无我”就能得到健康的心理状态，而心灵的净化，是和谐的至高境界。

    散了课，有两个人拥上台去，我以为是找法师签名留念呢，连忙跑上去，法师确实是在签名，是主办方给他的授课费，银子不少呢，立刻，我们小声开玩笑：法师放下吧，布施了吧。

    其实，这个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方外之人？法师也要吃喝用度的，也要有经济来源。只要有情感和名利存在，谁都避免不了红尘中的规则，莫说芸芸众生，从传说中的法海和尚，到现实中的佛教学院毕业的研究生，莫不如是。

    我没有从法师那儿得到关于生死的答案，但内心畅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