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天观
烟波浩渺，宽广如海的洛水湖边，一条船扬起了风帆，缓缓离开了岸边。
船头有两个少年郎，一人站立，俊俏而挺拔，另一人靠坐在船沿，敦实憨厚，二人一同看着万里洛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二人身后的船舱内却挤满了人，差不多有近百人，她们大多都是妇人和儿童，青壮男子和老人却不多，他们一个个面孔带着伤感与彷徨之色，偶尔有人目光看向船头的两个少年，复杂的目光中，还带着感激之意。
两个少年郎正是宋衍和冬生二人，开阳镇不但一片废墟，而且怕是有无穷后患，决计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于是宋衍和冬生便将这为数不多的族人带走了，一起带出来的还有宋家祠堂内的许多灵位。
“谢谢少爷！”冬生轻声说道。
“该说谢的人应该是我，毕竟我才是宋家族人，你不是，反而是你劝说我，让我最后不至于沦落为我讨厌的那种人！”
冬生憨厚的笑了笑道：“我相信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宋衍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宋家也不全都是混蛋。希望他们能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开垦一些荒地，养蚕、养鸡，过些简简单单的生活便好！”
冬生小声道：“我都问过了，他们都很愿意的，他们说要谢谢少爷不计前嫌。”
宋衍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闭上眼感受着徐徐掠过湖面的微风，清凉而舒爽。
燕国与齐国并不相连，中间有一大片连绵的山脉，属于涂山狐族的领地，外人不能穿越，他们从洛水湖绕道而行，这一路基本是在船上渡过，最后帆船终于在燕国靠岸。
宋家族人一路跟着宋衍和冬生前行，冬生腿伤未愈，躺在马车上，宋衍坐在一边，那些宋家族人跟在后面，靠两条腿走路。
期间，冬生让两个走不动道的孩童也上了马车，两个孩童似乎有些怕宋衍，挤在一边盯着宋衍看个不停。
怕是这两个孩子的家人没少关照这俩孩子，宋衍扭头看着这俩孩子，露出一丝微笑，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两张米饼，递给了孩子，那两孩子先是一喜，然后却将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使劲的摇了摇头。
跟在马车后面的妇人，急急走了两步急切喊道：“衍少爷，这使不得，使不得！”
宋家在宋祥贵当主事人这几年，宋家积攒下的那点家底已经几乎败光了，像他们这样愿意帮助一下宋衍家的，更是被排挤在边缘之外，日子过的更是清苦，有张米饼都很幸福了，肉食就别想了，日子过的恐怕还不如宋衍韬光养晦那会，至少那个时候他有林伯照顾。
或许是好人有好报吧，在他们被宋祥贵排挤在偏僻一角的地方，却反而因此有机会得以活下来，或许这些人中也有一些是当初欺辱过宋衍的人，但宋衍已经不在乎了。
冬生从宋衍手中接过米饼，又递给了两个孩子，然后回头看向那妇人，一脸温和的笑了笑，此前妇人曾以饼相赠，冬生得意活命，此刻还之以饼，却并非要报答当日之恩，至少冬生是没这样想过，他不过是自然而然的将饼给了孩子。
宋衍看着冬生，哈哈一笑道：“以后再也没有宋家，所以也没有衍少爷，当然也没有少爷！”
“衍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都走了好多天了！”其中一个孩子咬了一口米饼，胆子也似乎大了许多。
宋衍其实也没想好具体的目的地，他只是先要去云天观把冬生的腿伤治好，到时候再看情况而定，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但最后就是要先给你们找个家。”
“开阳镇不是我们家吗？”
宋衍摇了摇头，笑着道：“开阳镇已经没了，我们要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现在我也不知道。”宋衍心中也是一阵迷茫道：“应该是能让大家都很开心的地方。”
乾莽历八三一年秋，经过数月的长途跋涉，宋家仅存的数十个族人，终于在离开齐国之后，来到了云天山下。
与宋衍心中所想的并不一样，云天山没有昌盛的香火，没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四周方圆数百里，居然渺无人烟。
在见到云天观里的道人之后，宋衍才明白了为何云天观周围会没有人烟，因为此地同样是属于涂山狐族的领地，只是这条道路因为道观的缘故，没有设防而已。
传说数百年前，云天观的第一任观主便是涂山狐族化身人形入世修行时所创，只是后来那位涂山狐族的前辈有所成就后便离开了，其后便由云天观内的道人一代一代的传承了下来。
云中子在闭关，宋衍便暂时在云天观内住了下来，观内道人似乎也不怎么接待外人，只是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离去了。
当然，这些待遇只对宋衍和冬生二人而言，至于其余的宋家族人，因为人数太多了，不可能全部挤在道馆内，只能安排他们在山脚下暂时搭建了一些茅草屋。
好在他们逃出开阳镇的时候，并不是空手，在废墟里扒拉出了很多有用的家什物件，一些锅碗瓢盆倒是应有尽有，既然解决了吃住问题，宋衍便选择了冷眼旁观，如果他去打搅，反而会让宋家族人感觉很不自在，这也让宋衍心中出现了一种莫名感觉。
好在云中子的闭关并没有太久，闭关出来的云中子似乎对宋衍的到来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宋衍见到云中子的时候，便好奇地用神识探查了过去，但是却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就像看到一个普通人一样，但是看到云中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宋衍心中便是一凛！
高手！
“宋衍与兄弟林冬生拜见观主，冒昧打搅，还请见谅！”宋衍连忙躬身一礼。
“小友年纪轻轻，修为不错啊！”云中子身形消瘦，双眼神光内敛，要不是他身上的道袍，乍一看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老头。
他盯着宋衍看了一会，一手轻抚了一下胡须，脸上一副淡然洒脱的笑意。
宋衍心中正暗暗吃惊，听到云中子的话，谦虚道：“只是偶有奇遇罢了，这算不得什么！”
云中子一甩宽大衣袖，目光看向了冬生，脸上突然露出笑意：“这位少年郎生的好面相啊！”
“啊？”冬生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与宋衍二人站在一起，居然有人撇开宋衍，夸他长了一副好面相，这让冬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吧，少爷才好看啊！”
“哈哈，长相和面相可不同，与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算了！”云中子淡然一笑道：“你们来意我也明白，这位小友的腿伤，贫道自然能治，不过贫道有条件。”
冬生有些紧张，他想治伤，但却不愿意宋衍因此为难。
宋衍却没多想，只听到这个伤能治，便心中一松，欣喜问道：“多谢观主，至于条件，只要不违背良心道德，只要小子能办到，自然在所不辞！”
“嗯！”云中子满意的一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的条件怕是有些难度，宋小友不考虑一下？”
“没什么比我兄弟的腿重要，我一定会尽力的！”
“哦？”云中子抬眼看了下宋衍，点了点头道：“行，既然如此，贫道就直说了，以宋小友的修为，怕还差点，因为要帮到我，至少需要二阶修为，宋小友虽然已经一阶巅峰境，真正实力怕是早就超越二阶初境，但依然不行，所以小友先将修为提上来吧。”
“二阶？”宋衍虽然对自己的修为有信心，但却不明白为何需要先将修为提升到二阶境，于是问道：“我对修为一事还不甚了解，观主能为我解惑吗？”
“一阶境的控灵师便是最开始的境界，也是成为控灵师的标志，但很多事情，一阶是做不了的，比如控灵化形。”云中子笑道：“一阶的控灵师更多的是在适应，在了解，在感受！”
控灵化形？我好像可以！宋衍心中一动，却并未开口，既然要二阶，那就二阶吧，宋衍对于冲击二阶境很有信心。
“哦，你带来的那些人，在云天道观边上并不合适。”云中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在云天观一直往东南方向，百里之外，那里不再是涂山狐族的领地，但也并无人烟，土地还算肥沃，自可安顿他们。”
“谢观主！”宋衍躬身一拜，将冬生留在了云天观内，独自离开，带着宋家仅存的族人向着云中子指点的地方而去。
宋家族人经历了灭族之祸，彷徨不可终日，如今将所有的希望与依靠都寄托在宋衍身上，自然是宋衍让他们去哪就去哪。
这个世道，不会有人在意一群人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人会在意一群人从哪里来，而且燕国比齐国大很多，人口却相差无几，地广人稀，宋家这几十个人在这里生活，根本不会有问题。
他们选了一处靠近河流的地方，便开始开垦荒地，平整土地，打下房舍的基石，现在是秋日，那些妇人正好将带着的麦子洒在了泥土中。
宋衍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有条不紊的做着事情，不由的恍惚了一下，这一切是如此的安宁而和谐。
“衍哥哥，你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吗？这里就是家吗？为什么和开阳镇不一样？”孩童满眼的好奇的看着宋衍问道。
宋衍想了想，笑着问道：“那这里好不好？”
“好！”
“衍少爷，您是不是要走了？以后还会来吗？”妇人搂过孩子，有些拘谨，又有些期盼的问道。
“不知道，或许吧。”宋衍平静说道，然后一抬手，将三块灵位木牌取出，顿了顿道：“这是我爹娘和林爷爷的灵位，还请帮忙照看！”
那妇人连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灵位，用一块干净的衣物包裹好，然后脸上浮现一抹喜色道：“衍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给老爷夫人还有林伯上香的！”
宋衍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当宋衍离开的刹那，所有宋家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向着宋衍的背影深深一躬身，直到宋衍消失不见了了，才直起身来。
云中子已经在为冬生医治腿伤了，宋衍回到云天观后便开始沉下心来提升修为了。
就如当日玄冰妖龙所想的差不多，对于宋衍，几乎不存在什么境界障碍。
宋衍的心却很大，目标很远，他不但没有第一时间提升修为境界，反而一再地压缩，直到丹田内充盈得再也容不下哪怕多一丝的灵气后，才猛地冲破到二阶初境，然后又提升道中境，甚至一路向着巅峰境冲击，不过他又再次压缩，将境界稳稳的巩固在二阶境初境后才算完。
神识内视，看着丹田内扩大了两倍的量，宋衍满意的很，如果别的控灵师知道他此刻丹田内的灵气量，怕要吓死，而且灵气因为压缩后，无比的浓郁。
云中子看向进阶后的宋衍，目光一闪，眼中有惊讶闪过，而后面带笑意问道：“如何？”
“以前还是孤陋寡闻了，原来一阶和二阶相差是如此之大！”宋衍讪讪一笑，而后一伸手，掌心寒气凝聚出一只洁白灵动的玄冰龙雀。
宋衍一阶巅峰境的时候便可以凝聚，但与此刻凝聚出的还是相差了太多，尤其是这龙雀的神态，比原先不知道灵动多少。
未了，这龙雀居然拍着翅膀，绕着几人飞了一圈，然后飞回了宋衍掌中，抬起锋利的爪子，挠了下脑袋，好像真是一头有血有肉的鸟儿。
冬生看着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宋衍自然是看在眼中，他散去手中玄冰龙雀，笑道：“不用急，先将腿伤治好，然后我便为你开灵，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你腿伤恢复！”
“嗯！”冬生重重一点头，满脸期待之色。
“小友已经连魂魄都准备好了吗？”云中子突然开口问道。
宋衍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见宋衍似乎不想谈论下去，云中子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虽然和善，但也明白控灵师的世界本就是残酷的。
“既然小友已经是二阶修为，那么我便将我的目的说与小友知道！”云中子岔开话题道：“贫道想要为云天观布下一座护山大阵！”
“护山大阵？”宋衍怎么都没想到，云中子居然要布阵法，而且是护山大阵，疑惑道：“在下并不擅长阵法，请问如何帮观主？莫非要现学？”
“倒也不用现学，这大阵贫道已经研究十多个寒暑，如今总算大功告成，但这大阵威力不俗，贫道一人却是无法完成，如今小友来寻贫道，不得不说这是缘分啊！”
“好，听观主的！”
“好！痛快，不过小友如果真能参悟一二这阵法的奥秘，也不失为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云中子一手抚着胡须大笑道。
宋衍心中暗道，怕是这大阵的不但布置起来难度极大，这阵法的奥秘也是非同一般，这观主如此轻易就说出此话，不可能会如此简单的！
云中子手指连连变化，片刻后道：“后日便是吉时，贫道也趁此先去准备一些东西，到时候再辛苦小友了！”
“观主客气了，还要多谢观主医治我兄弟，尚未答谢，不敢再言辛苦！”
翌日，云中子很早就在观内，沿着四周缓步走着，似乎在丈量，又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宋衍看不明白但感觉应该是云中子在为布阵做着准备，于是也认真的记着云中子的举动，云中子看宋衍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继续一步一步的走着。
直到中午才停下脚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道：“护山大阵，关键在一个护字上，如何将强敌挡在山门外，贫道起初是想以水火之力为源，但遇到小友后，便改变了想法！”
“改变？观主是火灵控灵师吗？难道观主想借用我的玄冰之力？”
“嘿嘿，那是自然了，既然小友的玄冰之力，胜过普通的水灵力，我为何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恕在下见识浅薄，但凡阵法，必然有其运转的动力，在下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停留，观主如何解决？”
“咦？看来小友也并非完全不懂阵法啊？”云中子笑道：“不过，这护山大阵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阵法，是由数个阵法叠加，最后的阵眼便是贫道自己，只要贫道在，护山大阵便在！”
“数个阵法叠加？难道是用一个阵法去催动另一个阵法？”
“小友果然不是不懂阵法，如此我便更放心了！”云中子欣喜笑道：“阵法一道虽然博大精深，但要说起来，与我们控灵师本身极为相似，一个阵法能催动一种灵气，但数个不一样的阵法组合在一起，自然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能，或许以后我还会在这护山大阵中加入其它不一样的灵气也说不定！”
宋衍听着云中子的话，心中好像闪过一丝灵光，却又没有抓住，一时间便呆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中。
云中子看宋衍陷入沉思，也不打搅，只是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好在不过片刻，宋衍已经回过神来，尴尬一笑道：“让观主久等了，刚刚想事情有些走神了！”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小友能有所悟，哪怕多等几日都无妨，要知道，修炼一途，机遇一说缥缈无形，能抓住便是福气，贫道自然要成全！”
没想到云中子说这样的话，宋衍心中很是感动，不由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
“诶！不打紧，不打紧，只要布阵的时候，给我多催发些玄冰灵气，刻画入阵法中，就算是谢过贫道了，哈哈哈哈”
“我还有一事不明！”
云中子摆摆手道：“有什么就说，不必拘泥！”
宋衍思量了下问道：“不知道前辈为何执着于布下护山大阵？”
云中子脚步一顿，停下来转身看向了宋衍，脸上却是满是担忧之色，这让宋衍有些不安起来。